“怎么回事!”
老平克顿心猛的一沉。
客厅!那里是客厅!他的儿媳和孙子孙女们都在那里!
“砰!砰!”
又是两声枪响,不是来自外面,而是来自走廊!
“敌袭!保护先生们!”
书房门被猛地推开,两名贴身保镖冲了进来,试图把平克顿父子三人推进墙后的应急信道。
但还是太迟了。
一颗子弹径直穿透第一个保镖的眉心。
第二个保镖刚举起枪,一只皮靴就从阴影中踹出,正中他的胸口。
他直接倒飞回来,砸翻了老平克顿的书桌。
三个头戴面罩的男人直接堵在了书房门口。
“别乱动哦,先生们!“
为首的蒙面人顺手击毙刚爬起来的保镖,枪口对准了父子三人。
”我们的人已经拜访了这栋宅子的每一个房间。“
”外面那十二个护卫,现在都睡得很安详。“
“什么?”
罗伯特和威廉惊得呼吸一滞。
十二个护卫连个声响都没有就被解决了?
这不可能!他们是怎么进来的?
“啊!放开我!放开我的孩子!”
客厅里传来儿媳的哭喊声。
很快,威廉和罗伯特的妻子,还有三个惊恐万状的孩子,被另外两名枪手推搡着赶进了书房。
“妈妈!”
最小的孙女吓得大哭起来。
罗伯特目眦欲裂,猛地举枪就要反击。
“砰!”
蒙面人首领速度比他更快。
子弹擦着罗伯特的耳朵,射在他身后半英寸的地板上。
“我说了,别动!”
枪手语气森森:“否则,下一个死的,就是你儿子!”
这下罗伯特老实了。
“把他们关进那边的卧室!”
女人和孩子们的哭喊声很快被厚重的卧室门隔绝。
一名持枪的死士就守在门口。
现在书房只剩下平克顿父子三人,和这个为首的蒙面人。
威廉和罗伯特,这两位掌管着平克顿半壁江山的硬汉,此刻已经是浑身冷汗。
这里是什么地方?
芝加哥,是他们的总部。
是全美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!
他们居然就这么毫无察觉地,被敌人端了老巢?
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!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能力!
随后放下了那只一直藏在桌下握着一把德林格手枪的手。
现在已经没用了。
“咳咳!你们是谁的人?”
”是求财?还是,别的什么?“
洛森的思维在这一刻,降临在杀手首领身上。
洛森没有搭理他,好整以暇地走到了老平克顿的酒架前。
“啧啧。”
他拿起一瓶酒,对着灯光看了看。
“1858年的麦卡伦,好酒啊。“
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,随后在平克顿父子三人正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。
老平克顿浑身猛地一僵。
洛森摘下了他的面罩。
那是一张陌生且冰冷的白人面孔。
他端着酒杯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三个脸色惨白的传奇人物。
随后笑了笑,自光最终落在了罗伯特的身上。
罗伯特被他这一下看得浑身发毛。
”平克顿先生。“
“你平时负责纽约分部和东海岸的业务,这次回到芝加哥,真好啊。
他抿了一口威士忌,微笑着吐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:“一家人整整齐齐,也省得我们的人,再跑一趟纽约了。“
罗伯特猛地一抖。
这个人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,还知道自己常驻纽约的业务。
“你们——”
老平克顿干涩开口:“你们就是加州的那群爱尔兰匪帮?”
“哈!”
洛森笑了笑,给平克顿面前的空杯子里,也倒上了一杯酒液。
”还是老爷子眼神好,一眼就把我们认出来了。“
洛森举起酒瓶,隔空示意。
“我向来敬重阁下,毕竟,能白手起家,创建这么一个帝国的人,不多,喝一杯吧!“
“父亲,别喝!”威廉低吼道。
“砰!”
站在威廉身后的死士直接用枪托狠狠砸在他后腰上。
威廉疼得弓着腰,但还是想阻拦:“我父亲病了,他不能喝酒!“
“威廉!”
老平克顿拦住大儿子,随后端起酒杯。
“这瓶1858年的麦卡伦,我花了八十美金。喝完再死,至少不算浪费。“
说完,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。
“啪!啪!啪!”
洛森轻轻地鼓掌,笑意更浓了。
“爽快,老爷子,你有种,我甚至开始有点喜欢你了。“
“那么,我问你个问题。平克顿家族,还有其他的继承人吗?
比如,私生子?或者嫁出去的女儿生的外孙什么的?
老平克顿心下一沉:“没有。“
“哦?”
洛森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:“也就是说,如果今晚,我把你们三个,连同卧室里的那些女人和孩子全部干掉——”
“是不是,名震全美的平克顿家族,就将成为历史了?“
“fuckyou!你这狗杂种!”
罗伯特再也忍不住,破口大骂。
但还不等再骂几句,枪口就已经顶在了后脑勺上。
冰冷的触感让他不得不闭上嘴。
老平克顿倒是坦然,直接承认了:“没错,只要杀了我们在这里的所有人,平克顿家族就会灭亡,我或许犯了一个错误。”
“哦?”
洛森凑近了些:“什么错误?后悔把罗伯特先生从纽约叫回来了?让他没能逃过这一劫?”
“不。”
老平克顿摇了摇头:“我的错误,是这几年的快速发展,是成功,让我丧失了一个猎人应有的警剔。”
“我以为,呵!”
他自嘲地笑了笑:“我住在全芝加哥最坚固的堡垒里,有最精锐的护卫,就可以高枕无忧了,
我还是高估了自己。”
“也,低估了你们。“
“我从没想过,一群在加州荒野里刨食的疯子,居然能绕过我设置在芝加哥的警戒线,像幽灵一样,就这么堂而皇之走进我的房间!“
”我低估了一群真正不要命的亡命徒啊。“
“哈哈哈哈!”
洛森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:“说得好!亡命徒,我喜欢这个词!”
“那么,既然你们都要死了,老爷子,有什么遗言吗?能做到的,我可以考虑满足你。
是先杀你,还是先杀你儿子?“
面对如此羞辱,威廉和罗伯特已经快绷不住了,恨不得立刻把这个爱尔兰杂碎千刀万剐。奈何现在两人后脑勺都顶着一把枪,要是稍有不慎,就真的什么都没了!
饶是如此,老平克顿依然保持着淡定。
他这个从苏格兰贫民窟一路爬到美国黑暗面顶点的男人,这一辈子见过的场面太多了。
眼下这种情况,不见得就是个必死局。
“你能坐下跟我交谈,喝了我的酒,还给我倒酒,这足以证明,我们双方还是可以沟通的。“
“既然可以沟通,就证明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,况且,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血海深仇。我们一家人也不是非死不可,我说的对吗?“
洛森似笑非笑地抿了一口酒,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
他只是抬了抬下巴,示意老平克顿继续说下去。
老平克顿松了口气,这第一步他算是赌对了。
“对你们这种专业人士来说,把我们全杀了,也许不费吹灰之力,可是,善后恐怕非常麻烦。”
“如果我们家族在芝加哥的老巢被一夜灭门,这会引起全国性的恐慌。这不是死了几个探员的事,而是对这个国家秩序的宣战。“
“到时候,不禁联邦政府会介入,铁路公司、银行家,所有我们的客户,都会发疯,他们会把这件事情视为对他们的威胁,下一步,他们就会翻遍全国,把你们这群爱尔兰人找出来,无论有没有罪,全都一个个吊死!“
“我想,阁下你也不想面对这种无穷无尽的麻烦吧?“
“艾伦先生,你还有一个理由,一个能真正说服我,不杀你们的理由。
99
老平克顿皱起皱眉,威胁好象对他没用。
这个年轻的疯子,是个难缠的对手。
“阁下。”
他想了想,打出最后一张牌:“一个活着的平克顿家族,比一个死了的平克顿家族,对你更有用。”
“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。金钱、武器、还是我们在加州的势力全部退出?“
“只要我们能满足,这些全都可以商议,到时候你再决定杀不杀我们,这很公平。“
说罢,书房里陷入了沉默。
父子三人都紧张地盯着眼前的杀手。
他到底想要什么呢?
但他并不急着提要求,反而靠回沙发上,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。
“艾伦先生,你想过没有?
“如果今天晚上我们没有出现在这里,也没有发生这档子事,你引以为傲的平克顿家族,还会存在多久?”
这个问题,让平克顿父子都愣住了。
罗伯特第一个反应过来,这叫个什么问题。
他忍不住怒吼:“平克顿现在是国内最大的私人武装力量!我们是联邦政府最重要的合作伙伴i
所有的企业主和商业巨头,都依赖我们的保护!
我们的事业蒸蒸日上,我们的探员遍布全国!
平克顿会一直延续下去,会超过一百年,甚至——“
“我没问你。”
洛森懒洋洋打断他,罗伯特后脑勺的枪口一用力,把他后面的话全都噎了回去。
洛森静静看向老平克顿。
“你也这么认为?”
老平克顿沉默了几秒,还是承认:“平克顿的发展势头确实很好。国内没有象样的竞争对手,
只要这个国家还需要秩序,平克顿就会一直伟大下去。”
“伟大下去——”
洛森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随后摇了摇头。
“不,我跟你们有完全不同的看法,愿意听一听吗?“
这股冷意不是来自枪口,而是来自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神。
这双眸子深邃,好象能直接穿透他,直达他脑海里的那些心思。
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:“请讲,我们愿意倾听。“
洛森悠悠起身,走到了那副世界地图前。
“你们所谓的伟大,其实是创建在沙滩上的,根基完全不稳。
你们只看到了自家的帐本,却没有看到这个国家正在发生什么。“
他指着宾西法尼亚州。
“记得这里吧,你们以为你们镇压罢工,是维护了秩序?错!你们是在制造仇恨!
你们每杀死一个矿工,就等于给一百个矿工发了一把枪。
工会,这个你们眼中的癌症,正在你们的鲜血浇灌下,变得越来越强大!”
“你们以为你们是联邦政府的合作伙伴?别自欺欺人了。在他们眼里,你们就是一支不受国会控制的私人军队!
你们的探员比这个国家常备的陆军还要多!你们的眼睛无处不在!
你们觉得,在这种情况下,白宫里的那些政客晚上还能睡得着觉吗?
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,一个能把你们连根拔起的时机!“
“你们引以为傲的跨州执法权,这才是你们最大的催命符!你们无视地方法律,在各个州之间追捕犯人,你们觉得那些州长、那些州议会,会喜欢你们这群法外狂徒吗?“
“我敢打赌。”
洛森冷冷一笑:“用不了二十年,最多十五年,就会有一个州,比如俄亥俄,或者蒙大拿,第一个跳出来,通过一部法案,一部专门针对你们的法案。“
”他们会立法,禁止任何州政府、市政府,雇佣平克顿的探员,他们会称之为——我想想。“
洛森故作沉思状:“就叫《反平克顿法》(anti-pkerton act)!”
“反平克顿法!”
平克顿三人只觉脑子嗡得一声,齐齐僵在原地。
一开始几人还满心不屑,觉得这不过是匪徒的恐吓手段而已。
可听着听着,就感觉不对劲了。
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,可这人说的确实有道理。
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,公司在各州执法时遭遇的阻力正越来越大。
他们也已经有所感受,那些工会在失败后,正变得越来越有组织性,越来越有政治诉求,但他们从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些问题。
现在,这个被他们视为爱尔兰杂碎的匪帮成员,正站在他们的书房里,用上帝般的视角,精准剖析出了平克顿帝国那隐藏在光鲜外表下致命的隐患。
“所以。”
半晌,洛森再次开口,将三人思绪拉了回来:“三位,准备好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上路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