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挂断的瞬间,江峋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点的弦,彻底断了。
又死了一个!
凶手在用行动,向整个专案组发出最猖狂的挑衅。
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,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。
楼道里空无一人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,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鼓点上。
警笛呼啸,划破了城市虚伪的宁静。
江峋把车开得飞快,窗外的夜景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流光。
楠境小区。
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。
一个高档小区,安保严密,凶手是怎么进去的?
又或者,他根本就是从里面出来的?
赶到现场时,几辆警车已经将5栋楼下围得水泄不通,红蓝交替的警灯刺得人眼睛发疼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紧张气息。
王兴邦站在警戒线旁,脸色铁青,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,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。
“王队!”江峋快步走过去。
王兴邦看到他,把烟从嘴里取下来,重重吐出一口浊气。
“情况怎么样?”江峋问。
“你自己上去看吧。”王兴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妈的,是个屠宰场。”
江峋的心沉了下去。
他拉起警戒线,快步冲进楼道。
刚出电梯,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,甜腻又刺鼻。
钻进每一个毛孔,让人胃里翻江倒海。
613的房门大敞着。
门口站着几个年轻警察,其中就有三队的魏峰。
他脸色惨白,扶着墙壁,身体在微微发抖。
江峋的同事,王鹏,情况更糟,他已经蹲在走廊的角落里,发出压抑的干呕声。
江峋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迈步走了进去。
客厅里,灯火通明。
一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,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。
血,到处都是血。
地毯已经被完全浸透,变成了暗红色。
男人的双眼圆睁,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。
他的下体被一团血污复盖,旁边不远处的茶几上,摆着一截被割下来的舌头。
手法,和上一个案子如出一辙。
残忍,且充满了仪式感。
卫东靠在门框上,手里夹着烟,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
他看到江峋,抬了抬下巴。
“死者章新池,二十八岁,银行的客户经理。”
“他女朋友于湘,今天联系不上他,用备用钥匙开门,然后就看到了这个。”
卫东顿了顿,朝卧室的方向偏了偏头。
“里面还有一个。”
“刘倾,三十五岁,育英中学的语文老师,有老公有孩子。”
“章新池的情人。”
江峋绕过地上的尸体,走向卧室。
卧室里的景象,同样惨烈。
女死者刘倾倒在床边,喉咙被利器切开,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,几乎要将她的脑袋割下来。
她的脚筋,也被挑断了。
王鹏跟在后面,看到这一幕,再也忍不住,转身冲出去,扶着走廊的墙壁吐了个天昏地暗。
“操!”二队队长段劲一拳砸在墙上,满眼血丝,“这他妈就是个疯子!”
他刚问完话回来。
“隔壁什么情况?”王兴邦走了进来,沉声问道。
“左边612没人住,一直空着。”段劲摇了摇头。
“右边614住着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两口,耳朵背,睡得沉,什么都没听见。”
又是这样。
凶手柄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。
一队的老刑警郑辉皱着眉,在房间里踱步。
“会不会是那个女死者的老公干的?自己老婆跟人偷情,被当场抓住,怒火攻心……”
“不可能。”卫东立刻否定了他的猜测。
“为什么不可能?捉奸在床,激情杀人,这种事还少吗?”郑辉不服气地反驳。
卫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。
“上个案子的监控你看过吧?那个黑影的身形,偏瘦,身高大概一米七八左右。”
“刘倾的老公叫白怀明,我刚让人查了,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。”
“身高一米七二,体重一百八十斤。”
“你觉得一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,能跟那个黑影对上号?”
郑辉被怼得哑口无言,脸色有些挂不住。
“凶手不是激情杀人。”
一直沉默的江峋突然开口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。
“从现场来看,凶手冷静得可怕。无论是割喉,还是切断脚筋,都精准利落。”
“这更象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处刑。”
江峋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,最后停留在窗外。
“我有一个推测。”
“凶手对松林路这一带非常熟悉。”
“上一个案发现场,距离这里不到三公里。”
“这在犯罪心理学上,叫‘心理舒适域’。”
“凶手会下意识地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作案,因为这能给他带来安全感。”
“也便于他提前规划路线和撤离。”
“他很可能,就住在这附近。”
江峋的话,让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松动。
这是一个全新的方向。
段劲皱眉:“可他是怎么进来的?门锁完好无损,没有被撬动的痕迹。”
卫东摊了摊手:“这得等技术科那帮大爷来鉴定。技术开锁,或者……是死者自己开的门。”
“技术科怎么还没到!”郑辉的火气又上来了,“都什么时候了!一个个慢得要死!”
话音刚落,门口传来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。
“谁说我们慢了?”
众人回头,只见技术科组长林向忠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口。
林向忠六十出头,头发花白,但精神矍铄,眼神锐利。
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,一男一女。
女的正是他的外孙女,法医林岚。
郑辉看到林向忠,气焰顿时矮了半截,尴尬地笑了笑。
林向忠没理他,目光直接扫向屋内。
当他看到地上的惨状时,眼神瞬间变得凝重。
“林岚,张柠,进去。”
他冷静地发出指令。
“是。”林岚应了一声,没有任何尤豫,提着勘察箱就走了进去。
张柠跟在她身后,脸色有些发白,但还是强忍着不适。
林向忠转过身,看着堵在门口的一众刑警。
“你们,都出去。”
“在外面等着。”
“不要破坏现场。”
他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王兴邦点了点头,率先转身走了出去。
其他人也陆续退出了房间。
段劲站在警戒线外,点了根烟,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行了,都别在这儿杵着了。”
他吐出一口烟圈,开始分配任务。
“卫东,你跟郑辉带几个人,马上去调小区的监控。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!”
“江峋,你跟王鹏、魏峰他们,去监控室配合。”
段劲的目光扫过众人。
“其他人,以案发楼栋为中心,给我一户一户地摸排!”
“看看有没有人听到什么动静,或者见过什么可疑的人。”
“是!”
众人齐声应道,立刻分头行动。
楠境小区的监控室,又小又破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廉价香烟的怪味。
一个穿着皱巴巴保安服的中年男人,正睡眼惺忪地摆弄着设备。
“警官,这……这监控有些年头了,好些个探头都是坏的。”
卫东一听,火气就有点压不住。
“坏的?坏了不修,你们物业是干什么吃的?”
保安缩了缩脖子,不敢吭声。
江峋没理会他们的争执,目光紧紧锁定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还能正常工作的屏幕上。
“调到昨天晚上十二点到今天凌晨三点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保安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。
时间轴被拖动,画面飞速闪铄。
“停!”
江峋突然出声。
画面定格。
时间显示,凌晨一点零三分。
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小区的一个监控死角拐了出来,快步走向案发的那栋楼。
“就是他!”
郑辉凑了过来,瞪大了眼睛。
屏幕里的男人,戴着一顶灰色的渔夫帽,帽檐压得很低。
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,完全遮住了身形。
他全程低着头,脚步很快,显然对小区的路线非常熟悉。
“妈的,这孙子把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!”
郑辉骂了一句。
“能放大看看脸吗?”
卫东问。
保安摇了摇头:“警官,这已经是最高清的了,再放大就是马赛克了。”
众人一阵失望。
凶手显然是早有准备,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拍到正脸的角度。
“继续往后放。”
江峋说。
时间来到凌晨一点三十二分。
那个黑影再次出现,从楼栋里走了出来,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那个监控死角。
来去匆匆,总共不到半个小时。
“把小区近一个月的所有监控录像,全部拷贝一份。”
江旬看向保安。
“我们需要排查,他之前有没有来踩过点。”
“啊?一个月?”
保安的脸都绿了,“警官,这数据量可太大了。”
郑辉眼睛一瞪。
“让你拷你就拷!废什么话!眈误了案子你负得起责吗?”
保安被吼得一哆嗦,赶紧找来移动硬盘开始拷贝。
段劲的电话打了过来,询问监控这边的情况。
卫东简单汇报了一下,段劲在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行,我知道了。你们继续,我和老王这边也开始走访。”
挂了电话,卫东看向郑辉和江峋。
“走访的工作量太大了,我带王鹏和魏峰去,你们俩再去别处转转,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。”
郑辉点了点头,这安排他没意见。
江峋也没说话,算是默认了。
他和郑辉离开了憋闷的监控室,重新回到小区的路上。
“这小区,管理真他妈乱,就这还是高档小区呢。”
郑辉忍不住吐槽。
“凶手进来不就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?”
江峋的目光在周围扫视,最后停在了小区门口那个小小的门卫室。
“去问问门卫。”
门卫室里,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正戴着耳机,津津有味地刷着短视频。
手机里传出阵阵魔性的笑声。
郑辉“咚咚咚”地敲了敲玻璃。
保安吓了一跳,不耐烦地摘下耳机。
“干嘛的?”
当他看到郑辉身上那身警服时,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
“警察同志,有……有事吗?”
“问你个事。”
郑辉的语气很冲。
“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,你当班的时候,有没有见过一个戴灰色渔夫帽。”
“穿黑色卫衣的男人进出小区?”
保安努力回忆着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“戴帽子穿卫衣的?这……这天儿冷了,这么穿的人可太多了。我……我实在没啥印象啊。”
他的眼神有些躲闪。
“没印象?”
郑辉的火气“蹭”地一下就上来了。
“你这保安怎么当的?啊?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,你一点都不留意?”
“万一进来个贼呢?万一进来个杀人犯呢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保安被训得满脸通红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。
“行了。”
江峋拦住了还要继续发作的郑辉。
他看着保安,平静地问。
“你昨天晚上,一直待在门卫室里吗?”
“啊……对,对啊。”
保安连忙点头。
江峋指了指他桌上的手机和耳机。
“一直在看手机?”
保安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,没敢吱声。
答案不言而喻。
郑辉气得直哼哼,要不是江峋拉着,他估计能把这保安的桌子给掀了。
“走吧,问他也是白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