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话说,黔中多山,地无三尺平。
碾过最后一段盘山公路。
当那座雄伟壮观的鼓楼群第一次映入眼帘时,即便是在网上看过无数遍的顾屿,也还是被小小地惊艳了一把。
五座鼓楼,形态各异,如卫士般矗立在寨子的五个方位。
飞檐翘角,雕梁画栋,不费一钉一卯,全靠木隼卯结构支撑,直指苍穹。
将车停在寨门外的停车场,顾屿背着简单的行囊,踏上青石板路。
潺潺的溪水穿寨而过,一座座精致的风雨桥横跨其上。
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依山傍水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头香和糯米饭的甜气。
黑瓦木墙,古朴而又充满生机。
找了家临河的吊脚楼客栈,顾屿决定现在这里住下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格窗,入耳便是溪水的流淌声,以及寨子里孩童的嬉闹和妇人们用侗语交谈的欢笑。
这地方,比雨崩多了几分烟火气。
靠在窗边,他看着楼下过往的行人,心情越发松弛。
什么任务,什么知音,都先靠边站。
先享受生活再说!
在寨子里闲逛了两圈,吃了一碗加了酸笋的米粉,又尝了尝当地特色的腌鱼,顾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这份慵懒里。
正当他琢磨着晚上是去吃酸汤鱼还是烤香猪时。
前方不远处,一座风雨桥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只见一群人扛着“长枪短炮”,将桥中心围得水泄不通。
人群中央,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,似乎在接受采访。
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旗袍,一头乌黑的长发用根简单的木簪挽起,几缕发丝垂在耳边。
恍若是察觉到了什么,女人忽然回过头。
那一瞬间,周围所有的喧嚣和色彩,仿佛都成了她的背景板。
她的五官并非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美,而是象一幅淡墨写意的山水画。
眉眼如远山含黛,鼻梁秀挺,唇色是天然的浅粉。
最让人挪不开眼的,是她那双眼睛。
如果说,叶冰瑶双眼里的神情是淡然且疏离的。
那在她瞳孔中的。
就是清澈,干净,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感。
可这种亲和,却并非沉在地下,而是浮在云端。
就好象她的人虽然站在这里,魂却飘在天上。
即便顾屿这种对娱乐圈脸盲的钢铁直男,也认出了她。
许知夏。
被誉为“行走的天籁”,华语乐坛新生代里当之无愧的歌后。
据说她的声音被天使吻过,能抚慰一切浮躁的灵魂。
“原来是她啊。”
只看了一眼,顾屿便收回了目光,转身走向旁边卖竹筒饭的小摊。
对他而言,这个惊艳了无数人的国民歌后和桥边晒太阳的阿黄,并没有本质区别。
都是这趟旅途中的风景,仅此而已。
风雨桥上,许知夏正对着镜头轻声说着什么。
可她的馀光,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那个刚刚转身离开的背影。
那个男人……
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,她从他眼中没有看到任何惊艳、好奇,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。
平静得象一潭古井。
就好象,他看的不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。
而是一棵树,一块石头。
这种彻底的无视,突然让她莫名地感到一丝挫败和……新奇。
……
吃完竹筒饭,顾屿终于想起了正事。
“既然任务要求是与侗族大歌合鸣,那我总得有个乐器吧?”
“演奏类的技能价格都差不多,不过来都来了,应该还是用侗族的琵琶比较好。”
和传统意义上的琵琶不同。
侗族琵琶,又称“必巴”,有大、中、小三种类型,型状与三弦相似,用牛角拨片演奏。
其琴体通常用一整块樟木、桑木、杉木或硬杂木制作,常用于独奏、合奏或为侗歌、舞蹈伴奏。
回到客栈,顾屿敲了敲前台。
“老板,跟你打听个事儿。”
“这寨子里,谁家的琵琶制得最好?”
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,闻言抬起头,打量了顾屿一眼,咧嘴一笑。
“小伙子,想买琵琶?”
“对。”顾屿递过去一根烟。
老板摆摆手,指了指寨子最深处的一栋吊脚楼。
“那你得去找杨三爷,那可咱们寨子里的最好的制琴师。”
“他那手艺,都从他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。”
谢过老板,顾屿去小卖部提了两瓶好酒,径直朝着那栋吊脚楼走去。
敲开门,只见一个头发花白、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堂屋里,用砂纸打磨着一块木料。
“老阿公,打扰了。”
顾屿把酒放在桌上。
“听客栈老板说,您是这寨子里最好的制琴师,我特来拜访。”
杨三爷瞥了他一眼,又看了看桌上的酒,眼神里没什么波澜。
“想买琴?”他放下手里的木料,声音有些沙哑。
这些年,随着侗寨名气越来越大,象这种城里来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。
大多是三分钟热度,拍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,就再也不见人影。
“不,是借琴,而且要借一把最好的。”
杨三爷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借琴?
还要借一把最好的?
这小子,口气倒是不小。
他站起身,从墙上摘下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琵琶,递给了顾屿。
“弹一曲。”
“弹得好,我就借你。”
“弹不好,酒留下,人可以走了。”
顾屿接过琵琶,入手微沉。
他也不废话,直接在心里默念。
“系统,购买临时版的【侗族琵琶演奏大师】。”
【叮!消耗200点,已成功购买!】
霎时间。
一股庞杂而精妙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脑海。
指法,音律,意境……无数演奏的精髓仿佛与生俱来般,刻进了他的身体之中。
抱着琵琶,顾屿在长凳上坐下。
他没有立刻弹奏,而是先调了调音。
那专注而熟练的架势,让杨三爷的眼皮微微抬起了几分。
铮——
一声清越的弦音响起,如山涧清泉,瞬间洗去了堂屋内的所有杂音。
杨三爷的身体猛地一震。
仅仅一个起手式,他便听出了门道!
顾屿弹的,是《河对岸》。
一曲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侗族琵琶歌。
可琴音初起,便好似如山泉奔涌,潺潺流淌。
紧接着。
音符层叠,仿佛微风穿过吊脚楼的缝隙,低语着古老的歌谣。
杨三爷的双眼陡然圆睁,死死盯着顾屿的双手。
指尖拨弦的动作,轻重缓急,都拿捏得分毫不差。
这首琵琶歌,以其抒情叙事兼具的特点闻名,追求的是自然与和谐。
可顾屿此刻弹出的,分明不止于此。
他没有多馀的动作,也没有刻意喧染。
只是那样坐着,手指在琴弦上翻飞。
但在那琴音里,却有着磅礴的山峦,静谧的江水。
有着森林的凛冽,和山风的呼啸。
其中一人一马,长途跋涉,终抵山巅。
那孤绝而又释然的背影,即便隔着声弦,竟也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杨三爷的眼前。
终于。
一曲终了,馀音绕梁。
顾屿放下琵琶,堂屋内静得落针可闻。
杨三爷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,整个人象是被定住了。
过了许久,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猛地站起身,走到顾屿的面前。
“你……你师承何人?”
顾屿笑了笑:“无门无派,瞎弹的。”
“瞎弹?”
杨三爷的脸都红了。
“你这要是瞎弹,那我们这些人弹了一辈子的,不成拉棉花了?”
他看着顾屿。
眼神从震惊,到激动,最后化为一种欣赏与狂热。
“好!好!好!”
连说三个好字,他转身回到里屋,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锦布包裹的长条物。
当锦布层层揭开,一柄通体泛着温润光泽的琵琶出现在了顾屿眼前。
“这把新月琴,传了五代,从不外借。”
那琵琶的琴头被雕琢成一弯月牙的型状,被杨三爷郑重地递到了顾屿手中。
“今天,它归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