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舟离开南疆,一路北上。
这两天,叶紫萼都是独自在房间内修行,并没有打扰陈墨和厉鸢的二人世界,直到飞舟悬停至金阳州上空,她才走出房间来到了甲板上。
天麟卫众人早已汇聚于此,听陈墨交代接下来的安排。
“此次南下的奏报我已经写好了,你们先回京述职,我还有点私事要去处理。”陈墨说道:“这云霞法舟的控制权暂时交给厉百户,剩下的灵髓也足够这一路消耗了。”
“是。”
“遵命。”
众人纷纷应声。
厉鸢眼神中满是不舍,低声说道:“大人,你办完事就早点回来,我——我们在京都等你。”
“恩,知道了。”陈墨笑着应了一声,抬眼看到站在人群后方的叶紫萼,朝她点了点头,叶紫萼嘴角勾起,也是微微颔首。
两人什么都没说,也不需要说什么。
这一路的经历,让他们之间多了一丝桴鼓相应的默契。
“走了。”
陈墨转身踏出一步,身形没入云海之中。
目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,宋轩等人纷纷散去,只剩下厉鸢和叶紫萼还留在原地。
飞舟继续朝着中州疾驰,厉鸢趴在栏杆上,望着下方那越来越渺远的州城,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。
“唉——”
虽然陈墨嘴上说很快就会回来,但按照她过往的经验,怕是没那么简单,估计又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。
叶紫萼来到厉鸢身边,询问道:“厉百户,陈大人这是干什么去?怎么感觉有点神神秘秘的?”
“没什么,只是去见他的未婚妻而已。”厉鸢淡淡道。
“未婚妻?”
叶紫萼闻言愣了一下。
随后才想起当初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“退婚事件”。
陈家和沉家多年前就定下了婚约,而陈墨为了追求一个教坊司的花魁,当众将婚书撕毁。
本以为两家要就此撕破脸,彻底反目成仇,可没过多久,那个花魁就不知所踪,陈、沉两家也重归于好,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“我记得那沉家小姐还有个身份,便是武圣山的亲传弟子。”
“也难怪陈大人不让我们跟着,以咱朝廷鹰犬”的身份,去那种地方确实不太合适。”
叶紫萼摇摇头,然后看似随意的问道:“话说你和那个沉小姐熟悉吗?她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“打过几次交道,倒也谈不上熟悉。”
厉鸢想了想,说道:“单论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绝色,心性也很善良,有时候看起来好象傻乎乎的,反应总是慢半拍,有时候却又好象能看穿人心似的——”
“最重要的是,她真的很能吃,尤其喜欢猪蹄,十个八个都只能算刚开胃——”
合著是个傻白甜加大胃袋?
叶紫萼心头微动,暗暗记下。
厉鸢瞥了她一眼,疑惑道:“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?”
“没什么,不过是闲聊罢了。”叶紫萼连忙摆手道。
厉鸢也没多想,转而询问道:“对了,你修行进度如何,具体突破宗师还要多久?”
“呃——”叶紫萼迟疑片刻,模棱两可道:“这种事情不太好说,你也知道跨过这一关有多么艰难,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,可能半年,也可能一年,我也说不准——”
“要这么久?”
厉鸢黛眉皱起,沉声道:“你可别忘了,咱俩当初可是说好了,你和陈大人之间不过只是一场交易,不能涉及到感情,等到你成功合道之后,便不能再和他有任何瓜葛。”
“当然记得,放心,我肯定说到做到。”
叶紫萼口中信誓旦旦,神色却有点不太自然。
以前她对宗师无比向往,做梦都想着合道,可现在内心却发生了些许转变。
“要是这一天能晚点来就好了——”
呼陈墨周身裹挟着雷光,在云层之中穿梭。
他手中拿着一枚青铜罗盘,道道光线透射而出,在上空交织形成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虚影,下方刻画有详细舆图,东侧方位有个红色光点正不断闪铄。
这是当初沉知夏在离开京都之前交给他的。
武圣山位于金阳州和青州交界处的苍岩山脉之中,山门被幻阵遮盖,外人根本无从进入,否则门坎早就被那些求仙问道的人给踏烂了。
只有通过这枚罗盘才能锁定具体方位,同时这也是入山的凭证。
陈墨跟随着罗盘的指引,掠过州城,没做丝毫停留,直接进入了青阳山脉深处。
—
下方人烟渐渐稀薄,连绵不绝的峰峦被翠绿植被复盖,隐隐有走兽嘶吼和鸟叫虫鸣回荡,和荒芜的南疆不同,这里处处都洋溢着充沛的生机。
直到红点和山峰虚影重合,陈墨方才止住身形,缓缓下落。
面前是一座低矮丘峦,白雾在山头弥漫,看起来平平无奇,根本不象是有宗门坐落的样子。
直到他将真元注入罗盘,激发阵法咚伴随着洪钟大吕之音,雾霭如帷幕拉开,眼前丘峦陡然拔高,显露出奇伟之姿!
整座山峰呈现为深黛色,岩层如刀削斧凿般徒峭,壁立千仞,棱角分明,好似直入天际的长梯0
上百座楼阁依山而建,层层叠叠,一眼望不到尽头,飞檐翘角划破流云,若隐若现的螭吻蛰伏在云雾中,更添了几分宏伟气魄!
正中间是一座白石搭建的巨大山门,十数丈高的门楣上刻着一个“武”字。
银钩铁画,入石三分。
哪怕以陈墨如今的修为,久视之下都觉得眼珠有些刺痛。
嗖一破空声响起,一个身穿青色武袍的男子纵身而来。
他落在陈墨面前,上下打量了一番,拱手道:“在下武圣山内门执事柴浩川,不知阁下登门有何贵干?”
能够开启山门,足以说明对方身份不凡。
而且眼前这人虽然模样年轻,但气息内敛,根本看不出根底,让人不敢有丝毫轻视。
“在下陈墨,是来找人的——”陈墨拱手回礼。
“找人?”
瞧见他手上的青铜罗盘,柴浩川瞳孔微微一缩。
这可是掌门亲传才会有的信物!
难不成掌门见才心喜,又在外面乱收徒弟了?
“原来是陈师兄。”柴浩川神色更加躬敬了几分,伸手道:“您跟我来吧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陈墨微微颔首。
心里暗道这人一口一个师兄,还怪客气的,看来武圣山也不全是紫炼极那种装逼犯。
两人进入山门,雾霭弥漫开来,将内部景象屏蔽,整座山峰又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样子。
大概半刻钟后。
云端之上,虚空震颤,两道身影倏然浮现。
一人身穿鲜艳的红色道袍,衣摆处绣着金色云纹,青丝用丝绦随意束起,面庞白淅剔透,一双微微上挑的柳叶眼,清冷中又带着几分妖冶和妩媚。
而旁边的女子则是一袭月白道袍,交领右衽,严谨规整,以一根羊脂玉簪子别住,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缥缈出尘的气息,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。
“师尊,你大老远的把我从京都带到这来干什么?”凌凝脂满脸疑惑道。
“最近青州异象频发,大概是有秘境即将开启,而且规模估计不小。”季红袖语气慵懒道:“本座掐算了一下,给凌忆山续命的契机很可能也在其中——”
“真的?!”凌凝脂眼睛一亮。
陈墨在去南疆之前也跟她说过,过些时日,青州会有道藏现世,让她提前做好准备——
如今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!
“不过机缘往往伴随着风险,这次关注的势力太多,到时里面会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,最好能事先找个盟友。”
“恰巧霍无涯昨日传来消息,也想和本座聊聊这事,索性也就带你一起过来了。”
说到这,季红袖话语微顿,眸光闪动,问道:“你确定陈墨到时候会来找你?”
“没错,都已经说好了。”凌凝脂点头道:“等陈大人忙完公务,就会给弟子传讯,到时我们两个在青州汇合。”
“恩,为师想了想,心里实在放心不下,到时候就陪你一起去青州吧。”季红袖一本正经的说道。
“不过举手之劳罢了,这都是为师应该做的——”
季红袖眼神飘忽,心虚的打着哈哈。
自打陈墨入道之后,她就不太敢面对自己的爱徒。
这次也是因为道纹快要发作了,左等右等,也不见陈墨来找她,实在按捺不住,这才偷偷溜进了京都。
结果却得知陈墨去南疆办案了,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。
若是继续留在京都等他,很可能会被玉幽寒逮捕,可她又不想错过和陈墨见面的机会,所以才找个借口把凌凝脂给带了出来——
“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,开启界门的冷却期早就过了,南疆的事情有这么忙吗,连传个信的功夫都没有?他该不会是把本座给忘了吧?”
“等见到这家伙,非得好好拷打他一顿不可!
季红袖暗暗嘀咕着。
“师尊,师尊?”
凌凝脂唤了两声,疑惑道:“您想什么呢,这么入神?”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季红袖回过神来,清清嗓子,“咳咳,咱们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凌凝脂应了一声。
两人朝着下方纵身而去。
陈墨和柴浩川沿着石阶一路向上攀登,身旁不时有背负着刀剑的宗门弟子穿行。
山路两侧栽种着各种奇花异草,随便一株都是外面罕见的灵材。
不远处有一片空地,用栅栏围了起来,里面豢养着各种异兽,有头生独角的烈马,也有肋生双翅的糊——看起来都颇为神异。
注意到陈墨好奇的目光,柴浩川主动开口道:“青阳山脉灵气充沛,尤其是在凌霄峰附近,这些野兽受道韵浸染,日夜呼吸吐纳,很容易发生异化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陈墨了然道:“所以关进笼子里,是为了防止它们伤人?”
“非也。”柴浩川摇头道:“是防止有人伤害它们。”
“恩?”陈墨有些不解。
柴浩川解释道:“陈师兄有所不知,我们武圣宗有位掌门亲传,胃口好似无底洞一般,食量大的吓人,宗门里的伙食不够吃,就自己去林子里抓,一来二去,都快要把山上的异兽给吃绝种了。”
“掌门实在没办法,只能派她下山历练,顺带回家省亲。”
“前段时间已经回来了,于是掌门便让人连夜修了个栅栏,用阵法保护了起来,防止这些异兽再遭毒手——你看,那还挂着牌子呢,上面写着&039;勿吃”。”
武痴,勿吃——
原来她“武痴”的名号是这么来的?
陈墨嘴角抽搐了一下,“你说这人,该不会是姓沉吧?”
柴浩川闻言一愣,“陈师兄也认识沉师姐?”
“恩,我这次就是专程来见她。”陈墨点头道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柴浩川恍然道:“难怪沉师姐这段时间经常在山门处徘徊,还总是问我最近有没有人来找她。”
陈墨一时无言。
“”
他曾经答应过知夏,只要有空就会来见她。
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,一耽搁就是几个月的时间——
这石阶应该是有阵法加持,行走起来毫不费力,根本不需要催动真元,每一步都能轻飘飘的掠过数丈距离,没过多久,两人便来到了山巅上。
只见那浩渺的云海中,有三座峰峦若隐若现,其间通过横跨天际的桥梁互相连接。
“武圣山共有四座主峰,分别为凌霄、栖云、裂穹和落星。”柴浩川说道:“这个时辰,沉师姐应该正在栖云峰听讲,咱们先过去看看吧。”
两人抬腿踏上了桥梁。
那虹桥质地宛如玉石,阳光照射下弥漫着斑烂的光晕。
双脚刚踩上去,陈墨只觉得手中罗盘一阵发烫,泛起阵阵华光,与虹桥交相辉映。
紧接着,视线突然变得模糊,等再度睁眼,已经来到了另一座山峰上。
面前是一片白石铺就的宽阔广场,放眼望去人头攒动,全都是些身着武袍的年轻男女,地上摆放的蒲团已经坐满了,其他人干脆席地而坐,认真聆听着高台上的老者讲授。
那老者满头银丝,容貌清癯,声音不大,却能清淅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“双踵震三寸,地煞涌泉入,膻中吐雷音,兵魄应窍开——”
柴浩川低声解释道:“每个月,四大山峰的峰主都会轮流授课,只要是宗门弟子都能过来听讲,但最终能领悟几分,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——”
陈墨目光在人群中巡睃,果然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只见别人都在认真听课,沉知夏却躲在最后面,嘴里咬着一块桂花糕,正在埋头写着什么。
见状,他悄悄凑了过去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