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三十三天之中,
那曾经统御周天星辰、光辉照耀洪荒无尽岁月的妖族妖庭,
此刻已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。
像征着妖族权威与荣耀的南天门,早已轰然倒塌,只馀下残破的基座和满地碎裂的玉石。
绵延无尽的仙宫神殿,十不存一,尽数化为齑粉瓦砾。
周天星斗大阵崩碎后残留的星辰之力,与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煞气、怨气交织在一起,
形成一片片色彩诡谲、能量狂暴的局域,寻常仙神靠近,都有被侵蚀同化的危险。
昔日瑞气千条、仙鹤翔集的祥和之境,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,
尸骸遍野,无数妖族将士的尸体堆积如山,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,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惨烈与残酷。
残存的妖族高层,如白泽、计蒙、英招、鬼车等一众妖圣,
以及数量更少的妖神们,个个身上带伤,甲胄破碎,气息萎靡。
他们紧紧簇拥在中央的两人身边——正是气息衰败、昔日威严无限的帝俊与东皇太一。
帝俊头顶的天帝冠冕已然歪斜,身上那件像征太阳至尊的皇袍沾染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血迹,
有自己的,更多是敌人的。
他脸色苍白,眼神中充满了疲惫、悲痛以及一丝深藏的不甘。
东皇太一情况稍好,混沌钟悬浮于头顶,垂下道道玄黄之气护住周身,
但钟身之上光华也黯淡了不少,他手持钟锤,眼神依旧锐利如刀,
死死盯着对面,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斗的手臂,也显示他消耗极大。
与他们遥相对峙的,正是煞气冲霄、却同样损耗不小的巫族阵营。
十二祖巫虽依旧保持着祖巫真身,顶天立地,
但原本那凝聚了盘古精血的浩瀚气血,此刻也明显衰弱了许多,周身缭绕的煞气也不复最初那般凝实澎湃。
盘古真身的虚影早已无法维持。他们身后,那些幸存的大巫,
如刑天、夸父、后羿等,同样伤痕累累,
甚至可以看到几位熟悉的大巫身影已然消失,显然已在这场惨烈大战中陨落。
精锐的巫族战士更是伤亡惨重,十不存三四。
祖巫之中,脾气最为火爆的祝融与共工,虽然身上伤痕累累,
祝融的火焰长发都黯淡了不少,共工周身的水流也显得有些紊乱,但他们眼中的战意却丝毫未减。
祝融周身烈焰再次升腾,发出咆哮:
“帝俊太一!妖族气数已尽!今日便是你等复灭之期!儿郎们,随我杀!踏平天庭废墟!”
共工也引动漫天水元之力,怒吼道:
“不错!巫族儿郎的血不能白流!灭了妖族,洪荒当以我巫族为尊!”
残存的巫族战士闻言,纷纷发出震天的战吼,煞气再次凝聚,眼看又一波亡命冲锋就要发起。
太一以及众多妖族强者面露决绝之色,纷纷催动残存法力,准备做最后殊死一搏。
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!
然而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直沉默,脸色苍白如纸的帝俊,猛地抬起了头。
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冲天怒火与帝皇霸气,
只剩下一种深沉的、仿佛刻入骨髓的疲惫,一种目睹亿万子民惨死的刻骨恨意,以及一种作为一族皇者,
在绝境之中必须为族群存续而做出的、无比痛苦的决断。
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,脚下虚空泛起涟漪,无视了祖巫们瞬间投来的警剔与杀意交织的目光,
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穿透灵魂的穿透力,响彻在整片死寂的天庭废墟上空,清淅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:
“停手吧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,如同带着某种魔力,让原本即将再次引爆的疯狂战意为之一滞。
所有目光,无论是妖族的悲愤不解,还是巫族的惊疑不定,全都聚焦在了这位妖族天帝的身上。
“帝俊!你说什么?!”
祝融不敢置信地吼道,周身火焰都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。
共工也皱紧了眉头,眼中满是怀疑。
“大哥!!”
东皇太一失声惊呼,看向帝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有不甘,有屈辱,更有深深的不解。
亿万幸存下来的妖族将士,更是群情激愤,难以接受天帝在此刻说出如此“示弱”之言。
“认输?”
祖巫帝江那巨大的瞳孔中,空间符文缓缓流转,带着审视与探究,看向帝俊。
烛九阴那双仿佛能洞穿时光长河的眸子,也微微眯起,似乎在推算着什么。
帝俊没有去看太一和麾下将士那充满屈辱与不解的目光,
而是目光平静,却又带着一种沉重如山岳的压力,
直视祖巫帝江和烛九阴,缓缓地,一字一句地重复并确认道:
“这一战,我妖族……认输。”
“轰!”
此言一出,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,妖族阵营瞬间一片哗然!
认输?
堂堂妖族天庭,统御洪荒亿万载,竟要向宿敌巫族认输?
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!
“陛下!不可啊!”
“我等宁愿战死,绝不认输!”
“跟这群蛮子拼了!”
悲愤的吼声在妖族阵营中响起。
帝俊猛地抬手,一股虽衰弱却依旧不容置疑的皇道威严压下,强行止住了麾下的骚动。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屈辱、痛苦、不甘尽数压下,
声音陡然拔高,蕴含着他最后残馀的皇道威严与法力,
不仅是对着祖巫,更是对着这残破的天地,对着所有暗中关注此战的洪荒大能宣告:
“并非我帝俊惧战!也非我妖族儿郎怕死!我妖族儿郎的血性,今日天地可鉴!”
他目光扫过满地同袍的尸体,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,随即化为更加坚定的光芒,
“而是因为,你我两族,皆中了奸人之计!”
“成了他人手中棋子,徒然消耗彼此实力,流尽了英雄血,却让那真正的罪魁祸首,那挑起一切事端、窃取我妖族至宝的卑鄙之徒,逍遥法外!”
他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,扫过在场所有存在,声音如同泣血,带着无尽的恨意与控诉:
“那假冒我天庭之名,屠戮尔巫族部落,以此嫁祸挑起战端者!”
“那在混沌之中,暗算红云道友,觊觎鸿蒙紫气者!”
“那方才假意前来救援,实则逼我提前出关,致使周天星斗大阵出现破绽,并趁机潜入太阳神宫,盗走我妖族镇压气运之无上至宝——鸿蒙紫气者!”
他猛地伸手指向鲲鹏之前遁走、亦是孙悟空与之激战的方向,声音充满了倾尽三江五海也难以洗刷的恨意:
“皆是同一人!便是那背信弃义、狼子野心、罪该万死的叛徒——鲲鹏!!”
“什么?!”
“鸿蒙紫气被鲲鹏盗走了?!”
“这一切……这一切竟然都是鲲鹏的阴谋?!”
“怪不得……怪不得陛下提前出关……怪不得周天星斗大阵……”
帝俊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语,
如同在废墟上投下了一颗更大的炸弹,无论是妖族还是巫族,
所有幸存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得目定口呆,心神俱颤!
妖族之人全部握紧了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
眼中怒火与恍然之色疯狂交织,混沌钟都因他的情绪而发出低沉嗡鸣。
原来如此!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此!他们都被鲲鹏玩弄于股掌之间!
十二祖巫也是面面相觑,帝江与烛九阴眼中露出了“果然如此”的神色,
他们早已察觉到大战中的诸多疑点,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。
祝融、共工等祖巫脸上的狂怒也稍稍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愤怒以及对鸿蒙紫气下落的关切。
帝俊继续道,语气带着一种沉痛至极的决绝:
“我妖族今日认输,并非怯懦畏战!”
“而是不愿再让我族忠诚儿郎的鲜血,为那叛徒鲲鹏的野心和罪孽白白流淌!”
“徒然耗尽我妖族最后的元气!”
他目光转向巫族阵营,尤其是帝江和烛九阴,
“巫族在此战中的损失,我帝俊,以妖族天帝之名,一力承担!”
“所有抚恤、赔偿,只要我妖族尚存一息,绝不推诿分毫!”
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恳切,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……请求之意,看向帝江和烛九阴:
“现在,请二位,请巫族,给我妖族一个机会!”
“一个清理门户,追杀叛徒,夺回属于我妖族至宝的机会!”
“那鸿蒙紫气,乃是天道所赐成圣之机,绝不能被鲲鹏这等卑劣无耻、阴险狡诈之徒所得!”
“否则,一旦其成圣,以其实力心性,洪荒未来,必将陷入无边浩劫,你我两族,恐有灭顶之灾!”
他这番话,掷地有声,将所有的责任、屈辱与罪责扛于己身,不惜自认战败,承担一切赔偿,
只为争取一个追杀鲲鹏、夺回鸿蒙紫气的机会。
为了给死去的妖族儿郎一个交代,为了夺回那证道成圣、延续妖族气运的唯一希望,
更为了找鲲鹏清算这泼天的血海深仇,
他这位妖族天帝,不得不在这废墟之上,做出这断腕求生、屈辱至极的决择!
天庭废墟之上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只有那猎猎的、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风,吹拂着残破的战旗与冰冷的尸骸,发出呜咽般的声音。
所有的目光,都死死地聚焦在了十二祖巫的身上,等待着他们的最终决定。
是继续这场注定两败俱伤、甚至可能同归于尽的最终决战?
还是暂时止戈,默许甚至利用妖族的力量,去对付那个算计了所有人、窃取了鸿蒙紫气的共同敌人——鲲鹏?
帝江与烛九阴再次对视一眼,眼中光芒剧烈闪铄,周
身法则波动,显然在进行着极其迅速而复杂的利弊权衡。
巫族同样损失惨重,继续死磕下去,即便能复灭妖族,自身也必将元气大伤,甚至可能步妖族后尘。
而鸿蒙紫气落入鲲鹏之手,确实后患无穷……
而此刻,远在亿万里之外,正被孙悟空死死缠住、脱身不得的鲲鹏,
尚不知晓,一场由巫妖两族最高层共同默许、甚至可能联合发起的,针对他的、席卷整个洪荒的惊天追杀令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