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将轧钢厂家属院牢牢包裹。唯有保卫处后院那间僻静的小库房里,透出一点摇曳的煤油灯光,映照着几张兴奋而又刻意压抑着声音的面孔。
地上,是此次进山几乎是用命换回来的收获——那头如同小山般的野猪,三只狍子,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野味。
浓烈的血腥气和野物特有的腥臊味混杂在寒冷的空气中,但这味道在在场众人闻来,却比任何花香都更令人沉醉。
李平安站在中间,目光扫过王大虎等几位内核骨干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:“东西都在这里了。按之前说的,处里留一百斤猪肉,二十斤狍子肉,山珍留一半,参与行动的兄弟,按功劳和困难程度分。大虎,你负责登记、分割,务必公平,手脚干净点,今晚就弄完,该送回家的悄悄送回去,别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。”
“处长您放心!”王大虎拍着胸脯,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光,“保证办得妥妥帖帖,除了咱们自己人,连只耗子都不会知道!”
这是实话。在这年月,几百斤肉食是能让人疯狂的财富,必须低调处理,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。若让院里那些饿绿了眼睛的邻居知道,尤其是贾张氏、阎埠贵之流,怕是连觉都睡不着,天天堵在门口打秋风都是轻的。
“另外,”李平安顿了顿,指向那头最肥硕的野猪,“把这头猪,收拾干净,连夜给李怀德副厂长家送去。”
众人闻言,先是一愣,随即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。王大虎低声道:“处长,还是您考虑得周到!是该如此!”
李平安微微颔首。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。自己带着保卫科弄来这么大一批肉,一点不给主管后勤、人事的李副厂长表示,那是不会做人,更是自找麻烦。
李怀德这人虽有些滑头,路子也活,但关键时刻能帮厂里搞来计划外物资,维持运转,与他打好关系,对保卫处今后的工作只有好处。
这头猪,既是感谢他之前对狩猎行动的默许,也是一份维系关系的“润滑剂”。吃独食,在任何地方都走不远。
“记住,悄悄送去,就说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,感谢厂领导对咱们处工作的支持。”李平安特意叮嘱。话要说得漂亮,事要办得隐蔽。
安排妥当,李平安才提着分给自己的那份用旧麻袋装好的肉和山珍(约莫十几斤猪肉,几斤狍子肉),趁着浓重的夜色,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西跨院。
他刚推开院门,早已等侯多时的林雪晴和李平乐就迎了上来。看到他安然无恙,两女都松了口气,随即目光就被他手中那个沉甸甸、散发着隐隐肉腥气的麻袋吸引。
“平安,你们……真弄到了?”林雪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。
李平安将麻袋放在院中石桌上,解开绳扣,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肉块和干货。“恩,运气不错。够咱们家吃一段日子了。”他轻描淡写,丝毫没有提及那与狼群周旋、和猛虎对峙的惊心动魄。
李平乐看着那鲜红的肉,忍不住咽了口口水,脸上也露出笑容:“哥,你真厉害!”
当晚,西跨院紧闭的房门内,久违地飘出了炖肉的香气。李平安小心地用湿布条塞紧了门缝,又将炖肉的锅放在离窗户最远的角落,最大限度地防止香气外泄。
一家人围坐在小桌前,碗里是实实在在的肉块炖煮的干菜,虽然佐料只有简单的盐和酱油,但那浓郁的肉香和充盈口腔的油润感,已是这艰难岁月里最极致的享受。
小家伙李耀宗啃着一小块炖得烂熟的狍子肉,吃得满嘴流油,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。
这顿低调而丰盛的晚餐,驱散了冬夜的寒意,也慰借了长久以来被清汤寡水折磨的肠胃。
然而,几家欢喜几家愁。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院贾家。
棒梗鼻子灵,似乎隐约嗅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、被寒风撕扯得极其淡薄的肉香,他扒着门缝使劲吸着气,带着哭腔嚷嚷:“妈!肉!又是肉味儿!肯定是李家!我要吃肉!”
贾张氏在屋里听得真切,三角眼里妒火中烧,把手里的鞋底摔得啪啪响,咒骂道:“杀千刀的!有点好东西就关起门来做贼!也不怕吃了拉不出屎!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了这些自私自利的玩意儿!”
秦淮茹默默叹了口气,把棒梗拉回来,低声哄着,心里那份无力感更深了。
前院阎埠贵也竖着耳朵,眼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,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,继续算计着家里那点见底的粮食还能撑几天。他知道,从李平安那里,是抠不出一点油星子的。
接下来的几天,保卫处内部悄然洋溢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喜悦。分到肉的干事们,家里都难得地飘出了油腥气,虽然同样低调,但人的精气神是藏不住的。
而李怀德副厂长那边,在收到那头肥猪后,对李平安和保卫处更是和颜悦色,在一些厂务会上,对保卫处的工作也多了几分支持。李平安这一步棋,走得恰到好处。
家里暂时不用为吃的发愁,林雪晴的心思又活络起来,放在了小姑子李平乐的终身大事上。
晚饭后,她一边做着针线,一边对李平安说道:“平安,平乐的事,不能再拖了。上次赵连长那边没成,我寻思着,是不是换个路子?我在医院认识的人到底有限,而且多是病患家属,不合适。要不……咱们找个正经媒婆?或者,你在保卫科里看看,有没有年纪相当、人品靠得住的同志?知根知底的,总比外人放心。”
李平安闻言,沉吟起来。找媒婆,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接触到,但鱼龙混杂,信息真假难辨,他不太放心。
而在保卫科内部找……这倒是个思路。保卫科的干事,基本都是成分好、身家清白的青年,身体也好,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,人品能力都看得见。
他看了一眼正在灶台边安静刷碗的妹妹,灯光下,李平乐的侧脸恬静而柔和,带着这个时代女工特有的坚韧与沉静。是该给她找个依靠了。
“媒婆就算了,嘴皮子功夫,不靠谱。”李平安最终开口道,“保卫科里……我倒是可以留意一下。不过这事急不得,得找个合适的,最重要的是平乐自己看得上眼。”
林雪晴点点头:“是这个理儿。那你多费心。”
夜色渐深,四合院重归寂静。西跨院的肉香早已散尽,只留下满室暖意。而关于如何为妹妹牵好红线的新问题,又成了李平安需要仔细斟酌的事情。
这日子,便是在这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中,缓缓向前流淌。既有物质上的精打细算,亦有人情世故的微妙权衡,更有对身边人未来的仔细思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