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六零年的冬天,格外的冷。寒风像刀子一样,刮过北京城的大街小巷,也刮进了四合院每一个缺衣少食、心头发慌的角落。
年景愈发艰难,连树皮都成了争抢的对象,饥饿如同附骨之疽,折磨着每一个人。
就在这严寒与匮乏中,中院贾家再次迎来了生产的动静。秦淮茹的肚子疼了一天一夜,呻吟声断断续续,听得人心头发紧。
若是放在前两年,贾张氏八成会为了省下那点住院费,坚持让秦淮茹在家里生。
可最近,街道办宣传科的人拿着喇叭,反复宣讲附近胡同有产妇因在家生产、条件简陋导致难产,最终一尸两命的惨剧,说得有鼻子有眼,闹得人心惶惶。
连一向吝啬的贾张氏,听着屋里儿媳越来越弱的哼唧声,心里也有些打鼓。真要出了事,她倒不是心疼秦淮茹,而是怕落人口实,更怕断了儿子这边“传宗接代”的念想。
“东旭!去!快去叫你师傅!”贾张氏推了一把蹲在门口、一脸麻木的贾东旭,“让他想办法,送医院!快!”
贾东旭如梦初醒,踉跟跄跄地跑到易中海家,语无伦次地说明情况。
易中海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打心眼里不想管贾家这摊烂事,尤其是这种既花钱又费力的。
但他是院里名义上的一大爷,又是贾东旭的师傅,出了事,他脸上也无光。他阴沉着脸,叫上了前院两个还算壮实的年轻小伙:“你们俩,去隔壁胡同老张家,把他那辆拉粪的驴车借来,铺上点干草,赶紧送医院!”
他又看了一眼聚拢过来的几个邻居,包括闻声出来的阎埠贵和刘海中,补充道:“大家都是邻居,远亲不如近邻,一方有难八方支持!邻里要相互帮助。”
一阵忙乱的折腾后,秦淮茹被抬上了那辆散发着异味的驴车,在寒风中吱吱呀呀地送往医院。
贾东旭和易中海跟着去了,贾张氏借口要在家看着棒梗就没有去。帮忙的小伙子们送到医院门口,看着人被接进去,便立刻转身回了四合院,生怕被沾上。
护士让家属交钱,贾东旭扭捏对易中海道:“师傅,刚刚出门着急,忘带钱了,你带钱来了吗,先借给我交费,等回家在还你。”
易中海看着自己的徒弟,消瘦的身体,无神的眼睛,无奈道:“你在这看着,我去交费。”然后去缴费处缴钱。
后半夜,医院里传来消息,秦淮茹生了,是个女儿。
当虚弱的秦淮茹和那个瘦小得象只猫崽的女婴被驴车拉回院里时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
贾张氏早就等在门口,一听是个丫头,那张老脸瞬间垮了下来,三角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嫌恶。
“赔钱货!”她啐了一口,看都没看儿媳妇和孙女一眼,扭头就钻回了自家屋里,把门摔得山响,竟真的不管刚生产完、几乎虚脱的秦淮茹和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。
院里早起倒尿盆、生炉子的妇女们,看到这情形,互相交换着眼神。有人凑上前,小心翼翼地问:“贾张氏,生了个啥?是孙子还是孙女?”
贾张氏在屋里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,根本不屑回答。
众人见她这反应,心里都明镜似的。“准是个丫头!”有人低声道,“瞧她那德行,要是孙子,早就满院子嚷嚷开了!”
“就是,之前把话说得多满,说什么淮茹这胎相一看就是儿子,结果呢?呸!”
窃窃私语声中,带着几分看笑话的意味。贾张氏往日里吹嘘“大孙子”的话,此刻都成了反噬她的笑料。
贾东旭看着瘫在炕上、脸色蜡黄、连说话力气都没有的妻子,又看看那个皱巴巴、哭声微弱的女儿,再听听母亲屋里的骂声和院外的议论,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全身。
他还要赶着去上工,易中海也打着哈欠准备出门,两人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与无奈。
“一大妈,”易中海对自家老伴吩咐道,“你……过去搭把手,照应一下。”他终究不能做得太绝,但也仅止于“搭把手”了。
一大妈叹了口气,应了一声,端了碗温水去了贾家。
西跨院里,李平安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。他站在窗前,看着中院那场无声的悲剧,眉头微蹙。
重男轻女的愚昧,在生存压力下被放大得如此赤裸和残酷。他庆幸自己当初坚持送林雪晴去了医院,也更加坚定了要守护好自家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。
然而,现实的残酷远不止于此。就在这普通人家为生儿生女、柴米油盐愁苦之时,另一条战在线的阴影,也正在悄然蔓延。
下午,王大虎再次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。
“处长,市局技侦部门有了新发现。”王大虎压低声音,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,“他们对近期截获的敌特信号进行了更精细的定位分析,虽然信号依旧飘忽,但出现频次较高的局域,锁定在了东城棉花胡同附近!而且,密码内容指向性更明确,他们在频繁汇报我市几个大型国营厂的原材料库存和成品输出情况,尤其是……涉及国防订单的部分!”
棉花胡同!李平安眼神一凛。那里距离轧钢厂不算太远,人员居住复杂,确实是个隐藏的好地方。而且,对方的目标竟然如此明确,直指国防生产命脉!
“看来,他们是迫不及待了。”李平安冷声道,“对我们厂里的情况,他们了解多少?”
“从破译的片段看,他们似乎掌握了一些零散信息,但还不完整,象是在多方印证。”
王大虎答道,“另外,对信托商店那条线的监控发现,那个职员最近行为有些反常,下班后会在附近绕圈子,似乎在观察什么。我们怀疑,他可能接到了新的指令,或者在为更大的行动做准备。”
李平安走到地图前,手指点在棉花胡同的位置上。敌人的触角,似乎离得更近了。他们像隐藏在黑暗中的鼹鼠,不断挖掘着,试图找到最薄弱的一环。
而贾家今夜这场生产带来的混乱,院里人来人往,是否也为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提供了窥探的机会?
他感到肩上的压力陡然增加。一边是院里普通百姓在饥饿与困苦中的挣扎,新生儿在冷漠中降临;另一边是暗处敌人虎视眈眈,企图破坏维系国家命脉的工业生产。
这两条看似不相交的线,其实都系于“生存”这两个字上。
“加大了对棉花胡同区域的秘密排查力度,重点是生面孔和可疑的无线电信号源。对信托商店那个人,跟紧点,但要确保绝对隐蔽,我要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,或者,在等什么。”李平安下达指令,声音沉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夜幕再次降临,四合院重归寂静,只有寒风不知疲倦地呼啸。贾家隐隐传来新生女婴微弱的啼哭和秦淮茹压抑的啜泣。
西跨院里,李平安看着熟睡的妻子和儿子,目光却穿透了窗户,投向外面沉沉的黑暗。
新生与死亡,希望与绝望,守护与破坏,在这小小的院落内外,交织成一幅六十年代初沉重而复杂的图景。
他知道,自己必须象一颗钉子,牢牢钉在这里,既要挡住外面的风刀霜剑,也要警剔来自内部的蠹虫。
这场漫长的斗争,还远未到尽头。而那个隐藏在棉花胡同附近的“掌柜”,就象一颗毒瘤,必须尽快拔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