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平安结婚没请四合院里任何人,这事儿就象一块大石头砸进了茅坑——激起了公愤,还是带味儿的。
贾张氏盘腿坐在炕上,纳鞋底的锥子狠命往下一扎,仿佛扎的是那个忘恩负义的李平安。“呸!什么玩意儿!当了官眼睛就长头顶上了?连顿喜酒都舍不得请,抠死他算了!”她嗓门扯得老高,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,“咱们可是一个院儿住着的老街坊,他逃难到四九城的时候,大家可都是给他饭吃的,现在可好,娶个媳妇儿藏着掖着,怕咱们吃穷了他?”
她那三角眼瞥见儿媳妇秦淮茹端着盆进来,火气更旺:“看看人家!再看看你!当初要不是东旭手脚快,你能进我们贾家门?现在倒好,人家娶的是医生,吃商品粮的!你呢?什么都帮不到我们东旭,净吃闲饭!”她这话指桑骂槐,既骂李平安没良心,又嫌秦淮茹是农村人。
秦淮茹听着婆婆的指摘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她默默放下洗衣盆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是啊,当初要是……要是她能和李平安的相亲……这念头像毒蛇,冷不丁就窜出来咬她一口。
她偷偷隔着窗户缝望过西跨院,那林雪晴穿着白大褂,腕子上碧莹莹的镯子晃眼,走路带着风,和李平安并肩站着,真真是郎才女貌。哪象自己,天天伺候难缠的婆婆,操持永远忙不完的家务,男人贾东旭也是个不上进的……
她想着当初为了嫁进城里,拒绝不少青年,一丝苦涩混着对未来的茫然涌上心头,这日子,什么时候是个头?
前院阎埠贵扶了扶眼镜,拿着把小算盘扒拉得噼啪响,对着三大妈分析:“按规矩,这结婚不办席,礼金总得收吧?他李平安倒好,糖一发,事儿就算完了?我算过了,他这保卫处副处长,工资加补贴,起码这个数!”
他伸出几个手指,一脸痛心疾首,“办两桌能花几个钱?剩下的不都是赚头?再不济,给院里孩子发几个红包也是那么个意思嘛!这李平安,太不会做人了!”
他觉得自己这帐算得门儿清,李平安这波操作,简直是“亏大了”,当然,主要是他阎老西没占到便宜,感觉亏得慌。
中院刘海中背着手,挺着并不存在的“将军肚”,在自家方寸之地踱来踱去,官威十足。“哼,年轻人,得意忘形!”
他唾沫星子横飞,“以为当个副处长就了不起了?在厂里他是领导,在这院里,大家都是邻居!要讲究个团结,要顾全大局!他这么搞特殊化,脱离群众,思想很有问题!”
他觉得自己这番“高屋建瓴”的批评,很有领导水平,完全忘记了自己连个小组长都没混上,只能在院里过过嘴瘾。二大妈在一旁附和:“就是,老祖宗说得对,远亲不如近邻,他这办的叫什么事儿!”
易中海坐在八仙桌旁,慢悠悠地喝着搪瓷缸里的高末,眉头微锁。他是院里的一大爷,讲究个面和心不和,维持着表面的平衡。李平安这一手,确实让他有点下不来台。
这院里谁家红白喜事,芝麻大小,不是他易中海出面张罗,彰显他这“话事人”的地位?李平安倒好,悄没声息就把婚结了,连个招呼都不打,这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。他心里不痛快,觉得李平安这是在挑战他在院里的权威,破坏了他苦心经营的“和谐”局面。
但他不能象贾张氏那样撒泼,也不能象阎埠贵那样算计明面,更不能象刘海中那样蠢笨地摆官架子,他得端着,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后院的聋老太太,也被易中海扶着,拄着拐棍表达了不满。她道:“平安小子……娶媳妇儿了?都不来给我这老祖宗磕个头?不象话,太不象话喽!这院里,谁家办事不得先让我知道?我可是看着他们长大的……”她絮絮叨叨,强调的是资历,是面子。在李平安这里,她这“老祖宗”的牌面没摆成,心里自然不舒坦。
这股酸风醋雨,自然也飘到了西跨院。
李平乐下班回来,气鼓鼓地跟她哥学舌:“哥,你可没听见!中院那个贾张氏,指桑骂槐,说咱家抠门!前院三大爷算盘打得响,说咱不会做人!还有那一大爷,装模作样地说你不团结群众!真气人!”
李平安正拿着抹布擦他那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,闻言头都没抬,语气平淡:“让他们说去。口水又淹不死人。”他小心地把辐条擦得锃亮,“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,舒心就行。”
林雪晴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从屋里出来,听到小姑子的话,笑了笑,把果子塞到李平乐手里:“为这个生气不值当。来,吃个果子甜甜嘴。”她腕上帝王绿的镯子随着动作滑落,色泽沉静,一如她此刻的心境。她见识过战场上的生死,医院里的人情冷暖,院里这点小打小闹的嫉妒,在她看来,实在不值一提。
婚后的日子,对李平安来说,象是黑白的世界骤然泼上了浓彩。西跨院这个小院子,因为有了女主人,变得格外温馨。林雪晴手巧,旧的窗帘桌布经她手一改,就多了几分雅致。窗台上的海棠花开了又谢,她总会及时换上新的野菊或是栀子。
李平安依旧忙,保卫处的工作千头万绪。但无论多晚,院里那盏灯总为他亮着。林雪晴会温着饭菜,或是给他准备一碗解乏的汤水。两人有时会在海棠树下对坐,泡一壶茶,说些厂里的趣事,医院的见闻,或者什么都不说,只是静静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。
这种宁静踏实的生活,是李平安从小颠沛流离,父母早逝后从未奢望过的幸福。他格外珍惜。
但这份宁静,总有人想打破。
这天周末,李平安难得休息,正在院里修一个坏掉的板凳。林雪晴在屋里踩着缝纴机,给他改制一件旧工装,哒哒的声音规律而安宁。
贾张氏揣着一把瓜子,扭着腰就晃荡进来了,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四下扫射。“哟,李处长亲自干活呢?这新媳妇儿娶的,可真够金贵的,连个板凳都得男人自己修?”她话里带刺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林雪晴放在窗台上的雪花膏瓶子,以及她手腕上那只即使在屋里也流光溢彩的翡翠镯子,贪婪几乎要溢出眼框。
李平安没停手里的活儿,不咸不淡地回了句:“贾张氏有事?”
“没啥事,就是串串门。”贾张氏嗑着瓜子,皮吐得老远,“要说还是平安你有本事,娶的媳妇儿又俊又有文化,不象我们家淮茹,哎,就是个劳碌命……”
她正絮叨着,阎埠贵也背着手,装作路过,眼睛却直往李平安家新装的电灯开关上瞄:“平安啊,你这电灯费不费电?我听说瓦数大的特别耗电,得省着点用。”他算计的毛病随时随地都能发作。
紧接着,刘海中也溜达过来了,清了清嗓子,摆出领导的派头:“平安同志,你这个生活条件改善了,是好事。但是也要注意影响嘛,不能脱离群众。你看院里大家,谁家不是点煤油灯?你这……”他试图给李平安上点眼药。
易中海最后出现,站在月亮门下,语重心长:“平安啊,大伙儿这都是关心你。你这结婚是大事,按理说院里该热闹热闹,你这不声不响的,大家心里都有想法。这样不利于团结啊。”
好家伙,四合院的“牛鬼蛇神”算是凑齐了。
李平安放下锤子,直起腰,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几张心思各异的嘴脸。他知道,今天不把话说清楚,以后这种骚扰没完没了。
“各位大爷大妈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,“我李平安是河南逃难来的,爹妈四一年就饿死了,我是靠自己,靠组织,靠我自己在部队、在厂里拼出来的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贾张氏:“搭把手的情分我记着,但这些年,我李平安不欠院里任何人。我们只是邻居,不是家人,不要想着来我家当长辈教训我!”这话直白,戳得贾张氏脸色一变。
他又看向阎埠贵:“我挣多少钱,怎么花,是我的事。结婚请谁不请谁,也是我的自由。就不劳三大爷您替我算这笔帐了。”
目光转向刘海中:“二大爷,我在厂里是副处长,管的是保卫工作。在院里,我就是普通住户,谈不上脱离群众。至于点电灯,我按规章交电费,不偷不抢,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影响。”
最后,他对上易中海看似公允的目光:“一大爷,团结不是靠吃吃喝喝换来的。我和雪晴都觉得简简单单挺好,不想折腾。要是因为这就不团结了,那这团结,也太脆弱了。”
他一番话,条理清淅,不卑不亢,直接把几个人的嘴都堵上了。贾张氏张了张嘴,想撒泼,但看着李平安那平静却带着冷意的眼神,愣是没敢出声。阎埠贵讪讪地推了推眼镜。刘海中“哼”了一声,背着手走了。易中海脸色不太好看,但一时也找不到话反驳,只能干巴巴地说:“你……你有你的道理,但还是要顾及邻里感情嘛……”说完也悻悻离去。
林雪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手里端着一杯水,递给李平安,柔声道:“累了吧,喝口水。”她甚至没看那几个灰溜溜离开的背影一眼,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。
李平安接过水杯,喝了一口,甘甜沁入心脾。他看着妻子沉静的侧脸,院里的那些乌烟瘴气,瞬间消散了大半。
秦淮茹在自家门口,远远看着西跨院门口这一幕。看着李平安如何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院里最难缠的几个人,看着林雪晴那般从容淡定,仿佛那些叼难在她眼里只是尘埃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羡慕再次涌上。同样是女人,凭什么林雪晴就能活得那么轻松,那么有底气?就因为她嫁了个有本事、能护住她的男人?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,想起婆婆的刻薄,男人的窝囊,还有这一大家子的锁碎,眼框微微发热。她赶紧吸了吸鼻子,把那股泪意逼了回去。日子再难,也得过下去。
西跨院里,海棠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。
李平安放下水杯,重新拿起工具,对林雪晴说:“明天休息,我去买条鱼,你做的红烧鱼好吃。”
林雪晴弯起嘴角:“好。再买点韭菜,给你包饺子。”
风波暂时平息,日子细水长流。李平安知道,院里的这些人不会就此罢休,但只要他和雪晴一条心,这西跨院就是他们的堡垒,任他外面酸风醋雨,院里自是云淡风轻。他的幸福,他自己守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