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宿,李平安就没睡踏实。倒不是心虚害怕,更象老猎人感觉林子里的味儿不对,能闻见这城皮底下暗流哗哗响。天刚擦亮他就醒了,不用装,眼里自然带点乏,反倒更象没好利索的病秧子。
院里静得出奇。阎埠贵居然没鼓捣他那宝贝门板,屋门关得严实。其他几家也闷着,一股说不出的压抑。
李平安心里明镜似的,外头的风肯定刮进来了。他还是慢悠悠爬起来,咳几声,开门,动作比平时还慢半拍。
果然,刚推门,隔壁张婶端盆污水出来,瞅见他眼神一躲,压低声道:“平安呐,昨夜里外头可不消停,听说到处查人呢!你病着,可别瞎往外跑!”
“查人?”李平安脸上挤出点慌和懵,“查…查啥?鬼子又闹了?”
“唉,谁晓得,说是找啥要紧纸片子…反正乱套!”张婶匆匆说完,赶紧回屋,像怕沾上晦气。
李平安心里冷笑,要紧纸片?看来他那份“礼”送到了。他缩着脖子,裹紧衣服,挪到院门口,假装无意朝外瞄。
胡同口,果然多了俩生面孔,黑褂子,眼神跟刀子似的扫人,虽没穿狗皮,那架势一看就是便衣特务。街坊都绕着走,大气不敢喘。
这时,阎埠贵屋门开条缝,露出半张惊疑不定的脸,冲他小声招手:“平安,进来,快进来!”
李平安挪进去。阎埠贵赶紧关门,屋里一股陈霉味。
“吓死爷了!”阎埠贵拍着胸口,脸发白,“后半夜就听摩托响,一早听说南城王胖子赌坊让日本人端了!王胖子和警察局刘副局长都抓走了!说是…通共?还是偷了皇军东西?哎呦喂,这可不是玩的!”
他说话时,小眼珠滴溜溜在李平安脸上扫,想找出点啥,或者单纯想找人分担害怕。
李平安脸上堆满震惊和怕:“啊?王老板?刘局长?他们…他们那么大官也…”他适时又咳起来,咳出眼泪花,“这世道…真不让活了…”
阎埠贵见他这怂样,疑心稍减,唉声叹气:“谁说不是!城门失火殃及池鱼!查来查去,咱老百姓也跟着提心吊胆…你那门…唉,算了算了,先不提了…”
看来,阎老师的抠门终究没扛过怕。
李平安又陪着唉了几句世道艰难,才一副心惊胆战的样挪回屋。关上门,脸上病容和怕瞬间没了,只剩一片冷。
效果比想的还好。日本人动作真快,还直接抓大鱼!赌坊老板和警察副局长,够炸锅了。接下来,看他们自己狗咬狗。
他得知道更多信儿,看看这风波多大。光躲院里不行,得出去听听。但外面便衣盯着,咋出去?
他瞅见屋后那小窗。窗外是条死胡同,堆满破烂,平时鬼都不去。
就这儿了。
等到晌午头,日头最毒,院里人都躲屋里歇晌。李平安悄摸撬开窗户插销,狸猫似的钻出去,落地没声,反手带好窗。
死胡同一股霉味。他快速脱下旧褂子,翻过来穿上,里头是另一面稍好的料子,又从空间摸顶半旧瓜皮帽扣上,稍微佝偻点背,顿时像换了个人。
他踩过杂物堆,翻过矮墙,落到另一条背巷。拍拍土,低着头,慢悠悠晃出去。
城里气氛比早上更紧。巡逻鬼子和黑狗子多了,盘查岗也密了。茶馆里,人们说话声都压得低,眼神惊惶,跟惊弓之鸟似的。
李平安混在人流里,专挑人多嘴杂的茶馆,要了壶最便宜的髙末,缩角落里,竖起耳朵。
碎话不断飘过来。
“听说了吗?特高课直接动的的手!”
“王胖子家抄出硬货了!跟日本人有关的!”
“刘副局长当场就瘫了,喊冤呢!”
“冤?我看悬!日本人炸了,听说空本大佐都拍桌子了!”
“这下好了,警察局要换血了…”
“何止警察局,跟日本人有来往的,这几天都得装孙子…”
李平安慢慢喝着劣茶,心里有数了。火烧起来了,还挺旺。特高课亲自下场,空本武藏都惊动了,说明那“礼”送对了地方。
他现在得沉住气,等这火烧更大,更乱。
在茶馆泡了小半下午,觉得听得差不多了,李平安起身要走。
刚出茶馆没多远,拐进一条回家必走的僻静巷子,后脊梁突然窜起一股凉气!
那是被盯上的感觉!淬体后,他灵觉强得多。
他没立刻回头,步子没变,但全身肉都绷紧了,眼角馀光飞快扫两边。巷子前后没人,只有风吹废纸沙沙响。
不对!太静了!
走到巷子中段,前面巷口阴影里,无声无息转出个人,堵了路。几乎同时,后头也传来轻微脚步声,退路没了。
堵前面的是个精悍汉子,短打,眼神阴狠,手里玩着匕首。后头那个,个头稍矮,但气息更沉,指节粗大。
不是普通特务或黑帮,这俩人身上有血腥味和训练出的默契。
“朋友,唠两句?”前面汉子开口,声像砂纸磨。
李平安停步,微微弓背,脸上挤出慌,声发抖:“两…两位好汉…认错人了吧?我…我就个穷做工的…”
“做工的?”汉子嗤笑,匕首在指尖转个圈,“身上带药味,脚下比猫轻,茶馆蹲半下午,耳朵竖比兔子长…你这做工的,挺别致啊?”
李平安心里一沉。被盯上不是一会了!对方瞅得细!是特高课的?还是罗刹门请的专业杀手?
“好汉…我真听不懂…”他继续装怂,身子微调重心。
后头矮个子突然开口,声低沉:“别装了。码头昨晚丢的东西,有关吧?交出来,给你痛快。”
果然是冲这个!还直接找上门了!哪露的破绽?昨晚撤时被瞄见了?还是…那铁牌有他没发现的追踪门道?
心思电转间,李平安脸上那点慌瞬间没了,换上一片冰平静。他慢慢直起腰,眼神象两口深寒潭,扫过前后两人。
“我要是不交呢?”
两人没料他变脸这么快,一愣。前面汉子眼中凶光一闪:“那只好我们自己取!”
话没完,匕首一挺,毒蛇似的扎李平安小腹!快又刁!
同时,后头风声起,矮个子也动了,一记无声侧踢,狠扫李平安膝弯!前后夹击,配合默契,想一下废了他!
换淬体前,这下估计就栽了!
但现在他,早脱胎换骨!
匕首快到跟前时,李平安身子不可思议一扭,匕首险险擦衣襟过!同时,左腿像没骨头向后反撩,准磕在矮个子扫来的小腿上!
砰!闷响。
矮个子只觉得小腿像踢铁柱,一股阴寒劲透入,整条腿麻痛,忍不住哼一声,攻势一滞!
李平安借这交击力,身子陀螺般猛转,右手五指微屈,带起阴风,直抓前面持匕汉子的手腕!指尖未到,阴寒劲气已刺得对方皮肤疼!
汉子大惊,想变招不及!
咔嚓!
令人牙酸的骨裂声!
汉子惨叫一声,手腕被硬生折断,匕首当啷落地!李平安动作不停,顺势一肘,狠撞他心窝!
汉子眼珠猛凸,血从口鼻喷出,身子软软倒地。
这一切眨眼间!
后面矮个子刚压住腿上酸麻,见同伴倒地不知死活,眼里终于闪过骇然,猛从腰后掏出把王八盒子,就要抬枪!
但李平安更快!解决前面人同时,他已鬼魅般贴地掠近,一记扫堂腿狠扫矮个子支撑腿的脚踝!
矮个子下盘不稳,向前扑倒。李平安欺身而上,膝盖如重锤,狠跪压他后心!
噗!
矮个子一口血喷出,挣扎还想抬枪,李平安手已捏住他脖颈,阴寒内力微微一吐。
矮个子身子猛抽一下,眼神迅速散,彻底没声了。
巷子重归死寂,只剩浓血腥味漫开。
李平安缓缓站起,胸口微起伏,额角渗细汗。瞬间爆发,解决俩好手,消耗不小。他眼神冰冷扫过地上尸首,快速摸了一遍。
同样,没找到任何直接表明身份的东西,只有零钱和武器。
他不敢久留。心念一动,将两具尸体和掉落匕首、手枪全收进空间,连地上血迹都用土仔细盖了。
做完这些,他又变回那惊慌失措样,跟跄跑出巷子,象刚遭了大吓,混入街上茫然人群。
但他心,沉了下去。
麻烦,没随那两份“礼”送出而少,反以更直接、更凶的方式扑上来。
真正的危机,这才刚开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