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在院里猫着也不是个事儿。李平安琢磨着,装病也得偶尔出去放放风,不然反倒惹人疑。再说,他也想听听外头的信儿,老缩着,耳朵就该聋了。
这天擦黑,他拖着那副“病体”,慢悠悠晃出了南锣鼓巷,没拉车。街上比前阵子更冷清,巡逻的鬼子和黑狗子却一点没见少,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,扫着每一个路人。
他溜达着,拐进了一条稍热闹点的小街。街边有个叫“闻香来”的小酒馆,门脸不大,里头灯光昏黄,人声嗡嗡。这种地儿,鱼龙混杂,消息也零碎。以前拉车时他偶尔也来这儿蹲活儿,顺带听一耳朵闲话。
撩开油腻的门帘,一股混合着劣质烧刀子、卤煮和汗臭的味儿冲过来。屋里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,几张破桌子旁坐满了人。有穿短褂的力巴,有戴瓜皮帽的小贩,还有几个眼神飘忽、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闲汉。
李平安缩着脖子,耷拉着眼皮,找了个最不扎眼的墙角旮旯坐下,要了一小壶最便宜的散酒,一碟茴香豆。他这副病病歪歪的穷酸相,扔人堆里立马就淹没了,根本没谁留意。
他支棱起耳朵,捕捉着周围的吵嚷。
大多是在骂日子难熬,物价飞涨,怨声载道,但声儿都压得低。偶尔有人神秘兮兮地提起“那位爷”,立马就被旁人用眼神瞪回去,示意隔墙有耳。
“…听说了没?前儿晚上,西直门那边又戒严了,搜了一宿!”
“为啥啊?”
“还能为啥?说是…又瞅见‘那位爷’的影儿了!”
“扯犊子吧?不是说他让那个东洋来的什么大师给打废了吗?”
“废?嘿!那可是能上天入地的主儿!保不齐是唱了出苦肉计呢!”
“小点声!作死啊!”
李平安慢慢嚼着硬得硌牙的茴香豆,心里冷笑。苦肉计?那顿揍可是实打实的,半点没掺假。不过这帮人传得倒是越来越没边了。
正听着,酒馆门帘又被猛地掀开,灌进一股冷风。三个穿着黑绸衫、腰里鼓囊囊显然别着家伙的汉子走了进来,目光跟刀子似的扫着店里。领头的是个刀条脸,眼神阴得能滴水。
喧闹的酒馆瞬间静了一半。大伙都埋下头,不敢跟那三人对眼。这打扮,这架势,不是特务就是帮会里横着走的主。
老板赶紧赔着笑迎上去:“几位爷,您里边雅座…”
刀条脸没搭理,视线在酒馆里转了一圈,最后,竟然定在了墙角独坐的李平安身上。
李平安心里一咯噔,但脸上纹丝不动,依旧小口抿着那辣嗓子的散酒,一副被酒劲拿捏住的病痨相。
刀条脸带着俩手下,径直走了过来。皮鞋踩在油腻的地上,发出闷响,像踩在人心口上。
“喂!说你呢!”刀条脸停在李平安桌前,居高临下,“哪来的?干啥的?”
李平安抬起头,脸上堆起徨恐又卑微的笑,声儿虚得跟蚊子哼:“老、老总…我就一拉车的…住南锣鼓巷那边…”
“拉车的?”刀条脸眼神象锉刀在他脸上身上刮,“拉车的跑这儿喝酒?挺会享受啊?”
“咳…咳…”李平安玩命咳嗽起来,脸憋得通红,“没、没活儿…身上不舒坦…就想喝口…驱驱寒气…就一壶散的…最贱的那种…”
旁边一个手下凑到刀条脸耳边低声道:“头儿,看这操行不象装的,一股子病痨气。”
刀条脸却没松口,他猛地出手,快得象电,直抓李平安的手腕!那动作,分明是练家子试探的路数,想扣他脉门,试他会不会下意识运功抵抗!
这一下猝不及防!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眨眼!
电光火石间,李平安全身的肌肉几乎本能地要绷紧反击!丹田里那点气也要自动护主!
但就在那零点零一秒,他硬生生压下了所有本能!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:“松!静!自然!”
他任由那只冰冷粗糙的手抓住了自个儿手腕,触手冰凉,而且软塌无力,脉象浮浅杂乱,完全就是个久病之人的手腕,没半点劲力藏着,甚至还在微微哆嗦。
刀条脸扣着他脉门,仔细品了几秒,眉头越拧越紧。这脉象,虚浮无力,时断时续,分明是内里糟烂透了顶,别说练武,能喘气都算赚了。
他嫌恶地甩开李平安的手,像沾了屎。又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,抖开。上面画着个戴恶鬼面具、身形利落的抽象画,底下还有几行字。
“见过这人没有?”刀条脸冷声问,目光却已经不再死盯李平安,而是扫向酒馆里其他人。
李平安心里咚咚打鼓,面上却努力瞪大眼,凑近那纸,瞅了半天,然后茫然地摇摇头:“没、没见过…画得跟阎王殿跑出来的似的…吓人…”
刀条脸哼了一声,显然也没指望从这病痨鬼这儿问出啥。他收起纸,又扫了一圈禁若寒蝉的食客们,这才带着手下转身走了。
酒馆里死寂了好一会儿,直到那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外头街上,才重新响起压抑的嗡嗡声,但气氛明显更慌了。
李缓缓低下头,看着自己刚才被抓住的手腕,那里好象还留着冰冷的触感和一丝极细微的、被内劲探查过的麻。后背,早被一层冷汗溻透了。
真悬!
刚才那一下,真是刀头舔血!反应慢一丁点,或者对太极“松静”的味儿把握差一丝,这会儿估计已经躺地上喝血了!
这帮特务,查人的手段越来越毒辣刁钻了!居然直接上手摸脉!
他不敢再多待,匆匆灌完剩下的酒,扔下几个铜子,低着头,脚步发飘地溜出了“闻香来”。
走在冷清的街上,寒风一吹,他打了个哆嗦。
那张通辑图…虽然画得抽象,但恶鬼面具和身形大概齐是传开了。
空本武藏和特务机关的网,越收越紧,法子也越来越下作。
光躲着,迟早被掏出来。
必须好得更快,更快地…变得让他们找不着!
他摸了摸怀里那几枚冰凉的铜板,眼神在夜色里变得贼亮。
空间里的灵泉和药材,得下猛药了。哪怕过程遭点罪,也得赶紧让这身子骨,重新硬气起来!
这躲猫猫的戏,他有点唱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