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五十万一斤。

她那点奖金，听着吓人，真换成这种顶级材料，连个响都听不见。

李向阳的惊呼还在耳边。

“老大！咱这项目……还搞吗？”他小声问，满脸都是心疼。

搞吗？

张勤深吸一口气，又缓缓吐出。

她看向何鹏，又看了看那排保险柜。

“搞。”

“项目书是我写的，路线图是我画的。”

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。

“再贵，也得搞出来。”

她转过头，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。

“哎哟……肉疼。”

何鹏和李向阳都没听清。

只有跟在她身后的吕为民，扶了扶眼镜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
张勤转过身，拍了拍李向阳的肩膀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去哪儿？”

“回宿舍。”张勤的声音有气无力，“让我缓缓。”

她需要静一静。

不是为技术，是为钱。

她终于明白，为什么上辈子那些顶级实验室，背后都是国家或者巨无霸公司。

因为搞基础科研，真的不是有脑子就行。

还得有钱。

很多很多的钱。

她迈开步子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。

“咱们还是太穷了。”

还是太穷了。

这个国家，还是太穷了。

所以，才要拼了命地往前跑。

因为跑得慢了，连追赶的资格都没有。

何鹏站在原地，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，久久没有说话。

回到七楼的套房。

张勤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，一动不动。

李向阳和吕为民也跟了进来，一个搬了张椅子，一个直接坐在地毯上。

汪淑英给三人倒了水，然后就安静地退到了一边。

客厅里一片安静。

李向阳想说点什么，活跃一下气氛，但看着张勤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，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
过了很久。

吕为民推了推眼镜，忽然开口。

“老大。”

张勤没动，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你变了。”

吕为民的声音很轻。

张勤的眼皮动了动。

她缓缓转过头，看向吕为民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。”吕为民斟酌着用词，“你变得……圆滑了。”

“噗——”

李向阳刚喝进去的一口水，差点喷出来。

“圆滑？”他瞪大了眼看着吕为民，“老吕，你会不会用词？那叫成熟！那叫稳重！”

吕为民没理他，只是看着张勤。

“今天在会议室，你没有直接跟他们硬碰硬。”

“你先是示敌以弱，说自己刚来，情况不了解。”

“然后又主动放低姿态，说要跟他们一起学习。”

“甚至……你还会开玩笑了。”吕为民指的是张勤说要自习《安全守则》那段。

李向阳一拍大腿。

“对对对！”

他恍然大悟，指着张勤。

“老大，你真的变了！变得不像你了！”

张勤挑了挑眉：“那像谁？”

“像……”李向阳的眼珠子转了转，一个名字脱口而出。

“像那个姓周的！”

“周怀瑾！”

客厅里瞬间安静。

张勤愣住了。

汪淑英站在角落，眼观鼻，鼻观心，仿佛没听见。

李向阳说完，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，挠了挠头。

“不是，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他赶紧解释，“我的意思是，你现在处理问题的方式，跟他有点像。”

“都是那种，笑眯眯的，看着特别好说话，但几句话就能把事情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。”

“以前的你，哪是这样？”李向阳掰着指头数。

“以前的你，谁敢质疑你，你直接用公式拍他脸上，让他自己算去！”

“以前的你，开会从来不超过十分钟，说完就走，多一个字都懒得说！”

“现在你居然能陪那帮研究员扯皮两个多小时！”

李向阳越说越激动。

“老大，你这真是……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……呸！是跟好人学好人啊！”

他看着张勤，一脸的感慨。

“爱情的力量，太伟大了！”

张勤：“……”

她拿起一个抱枕，直接砸在李向阳脸上。

“滚！”

李向阳抱着抱枕，嘿嘿直笑。

吕为民也笑了。

客厅里紧绷的气氛，总算松了点。

张勤靠回沙发里，脑子里却一直在回响李向阳那句话。

她变了吗？

她仔细想了想。

好像，真的变了。

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

是在深市，被那两百个“秀才”气得半死，最后只能用钱砸服他们的时候？

还是在面对公司的商业围剿，她没有选择技术硬刚，而是跑去找范部长画“文化产业”大饼的时候？

她想起在老家，王和平校长对她说的话。

“第一座山，叫‘自我’。”

“你性格里的‘刚’，你眼睛里揉不进的沙子，都是这座山的一部分。”

“以前，你靠着一股劲儿横冲直撞，能把山推平。但你现在站得高了，遇到的山也越来越大，你推不动了。”

“所以，你得学着‘绕路走’。绕过去，不是认输，是和解。”

和解。

和对手和解，也和自己和解。

张勤的目光，落在窗外。

天色已经暗了下来，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轮廓。

她好像……真的在学着“绕路走”了。

不再像以前那样，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刀，遇到任何阻碍，都只想一刀劈开。

她开始懂得，有些时候，退一步，或者换一条路，可能会更快到达目的地。

这种感觉，很奇妙。

不难受，甚至……还有点轻松。

原来，不把自己绷得那么紧，是这种感觉。

“完了。”

张勤忽然坐直身体，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。

“怎么了老大？”李向阳立刻凑过来，“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省钱的妙计？”

“这次休假，光顾着在京市当咸鱼了。”张勤的语气里带着懊恼，“我把王校长和杨老师给忘了。”

从深市回来，她就一头扎进了“文化战略”的报告里，后来又被拉去开了好几次会，然后就直接来了641所。

她竟然，一次都没回h省。

连个电话都没打。

李向阳愣了一下。

“对哦！”他也一拍大腿，“我也把王校长给忘了！”

他看着张勤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
“老大，那等咱们这次轮休，一起回h省看看去？”

“我也有点想王校长了，还有他家师母做的饭！”

“好。”张勤点头，“下次休息，一起回去。”

她重新靠回沙发，心里盘算着下次回去，该给两位老师带点什么。

吕为民看着她，忽然又说了一句。

“老大，你现在，更像个人了。”

李向阳立刻反驳：“废话，老大本来就是人！”

吕为民摇了摇头。

“以前，你像神。”

他看着张勤，很认真地说。

“现在，你从神坛上走下来了。”

张勤一顿，抬头看着他们，忽然笑了。

“神？”

“我们还是先想想，怎么让这个价格从神坛上走下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