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勤说到做到。
从那天起，她真的成了一条咸鱼。
三楼的书房，她一步都没再踏进去。
那台崭新的“龙耀三号”笔记本，被扔在书桌上，落了层薄薄的灰。
她每天睡到自然醒。
醒来后，就穿着睡衣，趿拉着拖鞋，在屋里晃荡。
客厅的沙发，成了她的专属领地。
她时而躺着看电视，看着那些咿咿呀呀的古装剧，面无表情。
时而抱着一本时尚杂志，翻得哗哗响。
林文静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过来，往茶几上一放。
“你看看你，像什么样子。”
她把果盘推到张勤面前。
“好不容易休个假，就不能出去走走？”
“不要。”张勤叉起一块苹果，含糊不清地说，“外面热。”
林文静在她身边坐下，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。
“你三叔三婶，昨天还打电话问你呢。”
“说你回来了，怎么也不去家里坐坐。”
张勤嚼着苹果，想了想。
“那……明天去？”
“去！当然要去！”林文静立刻站了起来，“我这就给你三婶打电话！让她明天多烧几个你爱吃的菜！”
张建军从外面散步回来，看到女儿那副没骨头的样子，哼了一声。
“像话吗？国家的栋梁，就这么躺着？”
他走到沙发前，清了清嗓子。
“勤勤，我跟你说，最近这国际形势……”
张勤立刻坐直，把最后一块苹果塞进嘴里。
“爸，我突然想起来，我约了同学。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蹬蹬蹬跑上楼。
“我先上去了啊！”
张建军看着女儿的背影，指着楼梯口。
他转头看向林文静：“你看看！你看看！我跟她聊聊国家大事，她还不乐意了！”
林文静白了他一眼，收拾着果盘。
“行了你，孩子好不容易歇歇。”
“你那些国家大事，留着跟你的老棋友聊去吧。”
第二天，张勤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，跟着父母去了三叔家。
三叔张建国和三婶李凤萍住在一个老式的小区里，房子不大，但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一进门，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扑面而来。
“哎哟！我的大侄女终于来了！”
三婶李凤萍系着围裙，从厨房里跑出来，一把拉住张勤的手，上上下下地打量。
“瘦了！在外面肯定没好好吃饭！”
张勤看着三婶脸上的心疼，心里一暖。
“没有，三婶，我胖了。”
“胖什么胖！小脸还没巴掌大！”
李凤萍把她按在沙发上。
“等着啊，三婶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！”
张勤的堂弟张跃，今年刚上高三，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。
“姐！”
他看到张勤，眼睛一亮，几步冲了过来。
“姐，你可算来了！快！物理最后那道大题，你快帮我看看！我们老师讲了三遍我都没听懂！”
张勤看着他递过来的卷子，揉了揉太阳穴。
休假还要辅导作业？
“咳。”张建国在旁边咳嗽了一声，瞪了儿子一眼，“没看你姐刚来？让她歇会儿！”
张跃被他爸一瞪，缩了缩脖子，但手里的卷子还举着，满脸渴望。
张勤叹了口气。
算了。
她接过卷子，看了一眼。
一道电磁感应和动量守恒的综合题。
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好几种解法。
“拿笔来。”
张跃立刻把笔和草稿纸递上。
张勤在草稿纸上画着受力分析图，一边画一边讲。
“你看，这个地方，不能只考虑动量守恒，还要考虑能量转化……”
她讲得很快，思路清晰。
张跃一开始还拼命点头，听到后面，嘴巴越张越大，眼神也越来越迷茫。
最后，张勤把最终答案算出来，抬头看他。
“懂了？”
张跃呆呆地看着草稿纸上那行公式，又看看张勤。
最后，他“嗷”的一声，抱住了脑袋。
“姐！你是我亲姐！”
“我感觉我这十几年的物理，都白学了！”
一顿午饭，吃得热热闹闹。
饭桌上，三叔三婶不停地给张勤夹菜，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。
他们聊的，都是些家长里短。
谁家的儿子要结婚了，谁家的姑娘考上了大学。
张勤安静地听着，偶尔应一声。
假期过得飞快。
转眼，就到了五月中旬。
这天下午，张勤正躺在沙发上，一边吃薯片，一遍看书。
电话响了。
她有气无力地摸过来，看都没看就接了。
“喂？”
“老大——！”
电话那头传来李向阳的大嗓门，张勤把手机拿远了一点。
“你人呢？！失踪了啊？！我给你打了八百个电话了！”
“我在家。”
“在家干嘛呢？是不是又在偷偷学习？！”李向阳很警惕，“我跟你说，老大，你不能这样！说好了一起当咸鱼，你不能偷偷内卷！”
张勤抓了把薯片塞进嘴里，含糊地说：“没学，看书呢。”
“看书？”李向阳不信，“你看的什么？《导弹制导原理》还是《量子力学导论》？”
“……”
张勤觉得，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看法。
“《霸道总裁爱上我》。”
电话那头，沉默了。
足足十秒钟。
然后，是李向阳崩溃的嚎叫。
“老大！你堕落了！你怎么能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！”
“你等着！我马上到！我来拯救你！”
半个小时后，门开了。
李向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。
他一眼就看到瘫在沙发上的张勤，和茶几上的薯片袋子。
他指着她：“老大！你怎么能这样！”
他从背后的大书包里掏出一摞书，“啪”一声拍在茶几上。
薯片袋子都震得跳了一下。
“你看！”他指着书皮上的大字。
“《电化学原理与应用》！”
“《固态锂电池前沿技术》！”
他把书推到张勤面前。
“老大！别看那些没用的了！来看点有营养的！”
“来！我给你讲讲最新的石墨烯负极材料研究进展！”
张勤看着他，又看看那堆书。
她伸出手，默默地，又抓了一把薯片，塞进嘴里。
“咔嚓，咔嚓。”
五月底。
京市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。
张勤的假期，终于要结束了。
她的房间里，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。
林文静一边叠着衣服，一边往里塞。
“这件薄外套得带上，那边早晚温差大。”
“还有这个，你爱吃的牛肉干，我给你装了两大包。”
“对了，你胃不好，这个养胃的冲剂也带上……”
她絮絮叨叨，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行李箱。
张勤靠在门框上，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，没说话。
张建军走过来，拍了拍女儿的肩膀。
“都收拾好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这次去的地方，保密级别很高吧？”
“嗯。”
张建军沉默了一下。
“注意安全。”
“到了那边，好好干。”
“别怕。”张建军看着女儿，“国家在你身后。”
张勤鼻尖有点酸。
她点了点头。
“知道了，爸。”
就在这时，门铃响了。
汪淑英过去开门。
李向阳和吕为民站在门口，两人都背着巨大的行囊，腰杆挺得笔直。
“报告！”李向阳扯着嗓子喊，“李向阳、吕为民，前来报到！”
他看到客厅里的张勤，眼睛一亮，一个立正。
“张总工！我们准备好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