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勤觉得自己像个陀螺，刚停下，又被抽了一鞭子。
还是厚重的合金门。
郭院士站在门口，看到她，点了点头，推开门。
会议室里，还是椭圆形的木桌。
但今天，桌边多了好几张新面孔。
首长左手边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、戴黑框眼镜的老人。
中宣部的方部长。
他旁边，是文化部的，广电部的……
甚至还有一个穿着军装，肩上扛着将星的男人。
总参。
张勤头皮发麻。
这阵仗，比上次审她还大。
“小张同志，来了。”
首长冲她招招手，指了指郭院士身边的空位。
“别紧张。”首长声音不高，会议室却瞬间安静。“今天在座的，都是自己人，是能给国家扛事的人。”
张勤坐下，腰杆挺得笔直。
“你在深市搞的那个‘夏日杯’，还有你交上来的报告，我们都看了。”
首长的手指，在桌上一份打印稿上敲了敲。
正是张勤那份《关于建立我国文化战略防火墙及主动进攻体系的若干构想》。
“很好。”首长吐出两个字。
“非常好。”
他扫视全场。
“今天请大家来，就是商量个章程。”
“我们都看到了，欧美，日韩，他们的文化产品，已经像水银一样，无孔不入。”
“小张同志点了一把火，但光靠她一个人，不够。”
“我们需要一套国家的打法。”
首长话音刚落。
中宣部的方部长推了推眼镜，第一个开口。
他语气不重，甚至有些慢条斯理。
“首长，同志们，有些问题，我不是第一次提了。”
“我们的一些报纸，一些出版社，一些所谓的文化人，屁股早就坐歪了。”
方部长拿起桌上一份报纸，没看，直接扔到桌子中央。
“这篇文章，夸他们的电影工业，把我们自己的电影，说得一文不值。”
“通篇两个字，自卑。”
“仗还没打，膝盖先软了。”
他抬手，食指在桌上叩了两下。
“我建议，立刻成立专项巡查组。”
“对全国的报社、电视台、出版社，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查。”
“凡是发现有长期发表崇洋媚外言论，恶意贬低我们民族文化的编辑、主编，有一个算一个。”
他顿了顿，一字一句地说。
“就地免职，严肃处理！”
张勤心里一跳。
好家伙。
她只是想搞点文化输出，这群大佬一上来，就要内部大清洗？
坐在方部长旁边的，一个看起来更像学者的文化部领导也点头。
“我同意方部长的意见。”
“不光要清理，更要管控。”
“源头要堵住。以后所有公开发行的文章、书籍、影视剧本，审稿必须加严！”
他看向张勤，声音里带着感慨。
“小张同志的思路很好，用通俗小说，用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去占领市场。但我们不能光想着进攻，自己的家门，得先守好。”
“我们华夏几千年的文明，随便从历史里抠出来一段，就是一部史诗。诗词歌赋，诸子百家，哪一样不是顶级的精神食粮？”
“是我们自己，没有把这些好东西，用现代人能接受的方式，端出来！”
“结果让那些没营养的快餐文化，抢了先！”
会议室里，气氛有些凝重。
首长没有立刻表态，而是把目光转向张勤。
“小张同志，你的想法呢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集中在了她身上。
张勤深吸一口气，站了起来。
“我同意各位领导的想法。”
她先表明态度。
“攘外必先安内。我们自己的阵地不干净，打出去的拳头也是软的。”
方部长赞许地点了点头。
“但是，”张勤话锋一转，“光靠堵，是堵不住的。”
“我的能力有限，一个‘夏日杯’，掀起的浪花也有限。”
“我建议，应该把‘夏日杯’这种模式，从深市，推广到全国。”
“由国家牵头，每年举办一次全国性的通俗文学大赛。奖金要更高，声势要更大！”
“现在，我们自己的国企在追赶，启航手机这样的民企也在崛起。电话、电脑，会慢慢普及到千家万户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，抛出一个更深层的想法。
“当这些东西成为新的舆论场时，我们必须要有专门的部门，来引导，来管理。”
“我上辈子……我了解到的情况是，未来的战争，很多时候不是在战场上打响的。”
“可能是一部动画片，一部电视剧，一首歌，就在不知不觉中，改变了我们下一代的审美和价值观。”
“他们会让我们的孩子，觉得他们的英雄才是英雄，他们的历史才是历史。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，根，可能已经被刨松了。”
她的话，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。
一直没说话的总参那位将军，忽然开口。
“攻心为上。”
他的声音很沉，每个字都像钉子。
“兵法里早就写明白了。思想的阵地，我们不去占领，敌人就会占领。”
首长点了点头。
“小张同志说得对。”
他看向方部长和文化部的领导。
“清理，要坚决。但我们自己的东西，更要扶持。”
“全国性的文学比赛，可以搞！而且要大搞特搞！”
“不光是文学，还有漫画、动画、音乐、电视剧，凡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，我们都要有自己的拳头产品！”
他站起身，在会议室里踱了两步。
“我提议，成立一个‘国家文化发展战略指导小组’。”
“由中宣部、文化部、广电部、教育部、外交部，还有总参，共同组成。”
“专门负责制定我们国家未来三十年的文化战略规划，统筹所有资源，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！”
张勤听傻了。
她只是提了几个想法，画了个饼。
这群大佬三言两语，直接把生产线、厂房、销售渠道，甚至三十年的发展规划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这行动力，这决断力……
她上辈子那个公司天天开会扯皮，跟这儿一比，就是幼儿园办家家。
“这个小组，需要一个总顾问。”
首长停下脚步，目光再次落在张勤身上。
张勤的心，又提了起来。
“小张同志，你来当这个总顾问。”
首长看着她，语气不容拒绝。
“你的任务，就是把你知道的，那些未来的‘坑’，未来的‘路’，都画出来。”
“你负责提供地图，我们，负责去趟平这条路！”
会议结束。
张勤走出会议室的时候，感觉腿都是软的。
郭院士跟在她身边，看她那副丢了魂的样子，低声笑了。
“吓傻了？”
张勤机械地点了点头。
郭院士叹了口气。
“这群老家伙，平时看着都和和气气的。”
他压低声音。
“可这帮人一旦动起真格来，比谁都狠。”